县令的眼眸眯起,熄下的怒火重燃。终究还是碍于旁的丫鬟在场,也不好再发作,但心底却是连半点歉意也无了。
“老爷,这也不能怪少爷,”县令夫人上前走来,径直在关扶玉面前经过,却连眼神也不曾分去,只顾挽了县令的手臂,继续开口,猩红的唇瓣宛若一吐一探的信子,“毕竟老爷也不曾教过他——尊卑有别嘛。”
这话听着别扭,一句话便将两个人都揭短一番。
县令闻言就是眉头一皱,心下对关扶玉更厌恶几分。他侧头看看夫人,见着一张真心为关扶玉着想的脸,疑心是自己多想——毕竟生母怎么可能会想丈夫和儿子不和谐呢?肯定是她也认为关扶玉做错了事,哀怒之中才不得措辞犀利。
想通后,县令越发对关扶玉不喜,转过身厉声呵斥道:“关扶玉,你竟连这等小事都不能做好,还有脸叫你母亲为你忧心?”
关扶玉的左手已满是血水,顺沿指尖滴落在地,染红一片木砖,暗沉得分不出是什么颜色。
“叶先生那里该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罢!”
县令一甩袖子,头顶乌纱帽的双翅一摇,人便已阔步跨出房门,威风且转身即忘却关扶玉短短时间内两次受伤皆是因他。
县令夫人轻瞥关扶玉一眼,唇角微扬,随后一甩帕子,身旁的丫鬟便连忙上前扶住那只手,一路到门口都不再有交流。
“你听着,”县令夫人没有转身,关扶玉怔怔地逆光去看,却只隐约见个难以辨别的虚影,听见她语气失了县令在场时的温婉却掺进等量的寒凉冷漠,“你父亲说的是,叶先生那里,你一定要处理好。”
话音未落,县令夫人已由丫鬟搀扶着出了房门,只余下倒地不醒的书童和倔强站着的关扶玉,以及满屋子的血腥气。
关扶玉的眼里什么也没有,混沌似墨。他缓缓低下头,两眉弯弯似乎在笑。
——叶衹明…叶衹明。叶衹明!
木地板浸湿一点,两点,泛着的光亮不多时顺沿缝隙暗淡,直到再也找寻不见。
·青竹林·
“先生,恕学生愚钝,”居平明执着一卷古籍,起身走近在为屋檐下花草修剪完枝叶放下剪刀的叶衹明,等了等见叶衹明看过来才将古籍递送到他跟前,“这……”
居平明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听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先生在吗?”
居平明收回古籍,面上并无叫人打搅的烦意,谦和地等在一旁:“先生先忙,学生一直都有时间。”
叶衹明应了声,拍拍身上的碎叶端正了衣冠便去开门。
“先生,我家的那小子给您添麻烦了,”门口原来是一个结实的汉子,戴一顶并不结实的草帽,黝黑的皮肤泛着汗水的光泽,他从扛着的锄头后取下一条个头不大也不小的兔子,隔着门框递了来,“这个是今天在田埂里逮着的——这么多年来也就您还愿意留在这里讲学,分文不取,今天您也别再推辞了。”
叶衹明抿抿唇,朝屋里叫居平明替他从屋后取来一只油亮亮的风干板烧鸡,不再推辞便与汉子做了交换:“黄叔,给四娃补补,娃还小,长大了才可看出成绩来。”
汉子有些羞赧地笑笑,于是也不再推辞,接过了递来的板烧鸡,绕绕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回去罢,别让家里人等急了。”叶衹明温和地挥挥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叶衹明拎着野兔的两只耳朵,一人一兔两两相望,都有迷茫与不知所措的意味在。
好在一路流浪来的居平明磕磕绊绊学会了料理,他接过兔子便道:“先生,这个我会。”
……
叶衹明:术业有专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