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大王听说叶归尘要降,喜出望外,甚至还亲自过来见了他一面。叶归尘糊弄两句,他便轻易相信了他的诚心,看上去是个英武有余而算计不足的角色。
可以确信,契丹前面的种种筹谋,背后都有慕容博的影子。
算好了账,叶归尘便专心攒起精力来。慕容博这次下的毒比上次强劲太多,筋骨酸软间甚至带着细密的疼。程度并不剧烈,可绵绵不绝的感觉总归惹人心烦。
只盼能早点挨出抗性,省得还得在他来敲打时小心应对。叶归尘侧了个身,慢慢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太沉,眨眼竟到了庆功宴当日。慕容博按照约定送来了武器,问道,“叶将军这一觉睡得可够久,感觉还好么?”
“托燕军师的福,似乎还不错。”叶归尘手里的筷子未停,“只要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便没有失手的道理。我干了这么些年,不也就只败在了燕先生手上一次?”
“那便再好不过。”慕容博微微一笑,“先前叶将军身上余毒未清。为了帮你多加几分成算,这几日的饭菜和汤药里都加了我族的秘方。只是这药的副作用有些大......若是停了,只怕会血气逆行而亡。”
叶归尘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向慕容博乜去一眼,冷笑道,“何必说得如此委婉,燕军师就算直接说给我下了毒,我又能拿你怎样?”
“总归是先生,不信我。”筷子被随意一抛,竟是翻了个跟头,而后直直地插在了桌案之上,没过桌面四寸有余。
似乎也足以,没过人的心脏。
“将军说笑了。”慕容博深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道理。“只是为了激发出将军全盛状态的权宜之计罢了。毕竟今日背水一战,我们都没有输的退路。”他又取出了一个小药瓶,“里面便是解药,将军可随意取用。只是其中药材生长不易,一味主材一年才可得一枚果,还望叶将军小心保管。”
“你准备靠这个控制我到什么时候?”叶归尘掂量了一番瓷瓶,凛声道。
“这个药本身好解,难的是如何在解开这药的同时除去将军身上原本的毒素。”慕容博抬手一拔,将桌上的筷子抽了一根出来,又轻轻拨弄了一下剩下的那根,室内登时响起了一片震荡声,“彻底解毒的方子里缺一味罕见的药材,我已派人去寻了。只是路途遥远,来回奔波,或得一年有余。还请将军稍安勿躁。待事成之后,自当第一时间为将军送上。”
“你最好说到做到。”叶归尘轻轻抽出了剩下的那只筷子,“毕竟,你很快就能瞧见,背叛我的下场了。”
鼓乐声起,庆功宴始。契丹的将士靠着两座城池掳掠下来的财富,给这场庆功宴提供了相当丰盛的物资,连带着规格也高了不少。甚至就连最后的办会场地,也选在了曾经的宋城之内——
摆明了是要踏着宋人之血泪,振己方之气势。
也难怪......要让自己当众献降。
祭祀的高台之上盛满酒肉牛羊,路过的人家里却只剩瘦骨嶙峋的老弱病残。叶归尘蓦地想起了醉月楼。高台之上的笙歌曼舞、纸醉金迷,皆由高台下的累累苦痛和无尽枯骨铸就而成。不知白先生最后如何了?同样是不告而别,惜朝哥哥又如何了?
他当真就对这边的变故......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献降书上的词句随着他一步步走上高台而缓缓吐出。他没有入心分毫、不过是视作图穷匕见中工具“地图”一般的降书却仿佛有着特别的力量。风声送来了城内残余百姓的咒骂和绝望,叶归尘开始思考,这究竟是被封闭视觉太久以至听觉过于敏锐的错,还是自己该换种方式的错。
总之。他敛下眸,都是慕容博的错。
最后一级台阶近在眼前,他迈步而上,正要向南院大王行礼以“献图”,变故却在这一刻横生。
爆炸声倏尔窜天而起,连带着炸飞的土石和军士。厚重的城门闭了,挣扎的反抗近了,火光卷起所有被拱手相让的愤怒,激起了所有曾经属于杨家将治下百姓的血性。一切做足的准备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效果——外城守护的士兵被悄无声息地解决,隔断了与城外驻扎军队的联系。内城由于祭祀,携带刀兵的将士并不多,更多的是喝尽兴了的醉汉,凭借着武器之优,却也可以在先手挣得一二分优势。
然而,人太少了。
体型和体质的差异犹如天堑,很快就将优势抹得一干二净。叶归尘已经看到有契丹将士准备反杀夺枪。
不能再犹豫了,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