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姐格格穿着件深粉色的缎面夹袄,原先鲜亮的绣花被磨损得黯淡无光,衣服上沾着大片的灰尘,下半身是条厚厚的褐色棉裤,布料厚实,像是宫中下人穿的衣服。
发髻松松,鬓发垂落,脑袋后面挂着几片树叶,消瘦泛黄的脸颊沾着几道灰痕,伸出来的手粗糙干裂,手背上还有几颗红肿的冻疮。
但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像是映着细碎日光的净水。
“吃呀。”桂姐格格又朝着雅尔檀那边怼了一下,语气天真。
“我们主子不吃,格格您自己吃吧。”沈桢笑眯眯推拒,上前一步,将主子挡在身后。
虽未曾听说桂姐格格袭击过人,她也不敢赌这个万一……
见沈桢说话,桂姐格格眼珠子骨碌碌挪到她身上,手中的杂粮馍馍也移到了她面前,差点戳到沈桢的鼻子,“你吃!”
“不必格格费心了。”沈桢依旧笑着,不动声色地朝后仰了仰,“您留着自己吃吧。”
“吃!”桂姐格格重复道,丝毫听不见别人的拒绝,好似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瞧着不收下誓不罢休的样子,雅尔檀道:“收下吧。”
沈桢也不觉得意外,双手接过杂粮馍馍,“多谢格格赏赐。”
馍馍又冷又硬,上面还有半个牙印。
沈桢的眉头皱了一下,这杂粮馍馍可从来不会上主子的饭桌,甚至稍微有点地位的宫人都不会吃这个东西。
桂姐格格就算疯了,就算不得宠,那也是主子,自然也不会吃这种东西。
这很明显是有些不要命的玩意儿克扣了主子的膳食,给了桂姐格格吃这种东西。
这种事情在宫中实在是太寻常了,除了奴才偷奸耍滑外,还有些是利益盘根错节,即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雅尔檀自然也看出了桂姐格格身上的不妥之处,旁的不说,主子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奴才,这点就能看出点端倪。
所以她需要决定——是做个旁观者,还是横插一脚。
要是放在刚刚穿越过来,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但她做过南美洲亚马逊河的蝴蝶,那枚抛出去的回旋镖,差点击中了她自己。
所以,她还要管吗?
雅尔檀抬眸看过去,与桂姐格格对上视线。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丝毫不躲闪,对于自己的窘迫毫无知觉,也不明白所受的苦难,更不知道她们的怜悯,只有最简单的好奇。
这样的眼神硬生生将雅而檀定在原地,脚步逾千斤,丝毫动弹不得。
她忽地想起了一句话:人生有可为之事,也有不可为之事,可为之事,当尽力为之,此谓尽性;不可为之事,当尽心从之,此谓知命。
罢了,只能活两年,死后是非,谁能管得?
雅尔檀定了下神,从彤云的背后走出来,声音轻柔,“格格饿了吗?”
桂姐格格手指卷着一缕垂在鬓边的头发,眼神左顾右盼,充耳不闻。
“格格想吃东西吗?”雅尔檀换了种说法。
“吃”这个字似乎触动了桂姐格格,她瞅了一眼沈桢手中的粗粮馍馍,双手飞速收回身后绞着,偏过头,盯着地面,嘴里嘀咕着,“不吃,不好吃……”
雅尔檀笑出声,“不好吃……所以送给我们吗?”
沈桢也跟着乐了,人虽疯疯癫癫,品尝食物的能力倒是还在。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桂姐格格心中不安,欻欻后退两步,转身就想跑。
“不想要好吃的东西了吗?炖鸡?烤鸭?羊肉?”雅尔檀扬了扬声音。
不知道是哪个的食物吸引了桂姐格格,她走了几步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将信将疑,“吃啊,吃啊……”
雅尔檀对她招招手,“走,咱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桂姐格格歪着头,似乎在判断雅尔檀话里的真假,“好吃的?”
“对,好吃的。”
“嘿嘿,好吃的~”桂姐格格笑了起来,她朝着雅尔檀走了几步,“有好吃的?”
“当然有。”雅尔檀等她慢慢挪过来,牵着她的手,朝漱芳斋走去,“你想吃什么?”
“吃……”桂姐格格的动作磨磨蹭蹭,但好在是乖巧的,她忽地眼神一亮,神色欢喜,“鸡腿!”
“那咱们就吃鸡腿。”雅尔檀笑着允诺,“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大鸡腿,大鸡腿……”桂姐格格乐呵呵笑道,根本听不到雅尔檀后面还说了什么,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大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