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
汗滴沿着鬓角流进了脖子,赵兴呆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郑良辅特意支开了那两名侍从,只单独和赵兴谈论此事。
郑良辅提醒道:“事关重大,不可忽视啊。”
赵兴犹豫着道:“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好说……”
“赵大人这是要质疑统万城下发的通缉令?”话一出口郑良辅忽觉自己急了些许,立时换了口气,“嗨,大人不必紧张,我也是担心外人坏了事。你说说,这谋反的大罪名一旦扣下来,谁人敢接。咱们可不能被他给连累了。”
赵兴终于呼出来了一口气,他道:“郑老爷,您的担心我都明白,我也不至于带头质疑这通缉令。只是那个源素臣到底手里有兵啊,咱们若是硬来激怒了他铤而走险,那就不好了。”
对于项连的身份赵兴半信半疑,郑家本就和夏州官府联系密切,给画像添上公章和衙门落款也不是没有可能。
谋反这罪名不是开玩笑的。
赵兴在衙门混迹多年,还从未敢伙同潘理全和刘达给什么人扣上这顶帽子。
原因是麻烦。
涉及谋反的案件必须上报朝廷,其间又要惊动多少大人物可就不是永丰那帮人能说得算的,搞不好到头来弄巧成拙,反而坑了自己一把。
就算项连真的是在逃重犯,以源尚安的风格,赵兴都能想到他怕是直接演一出“我早就觉察到了不对,所以故意把人骗着留下来,打算等确认身份后移交给你们处置——哎呀你们来了那真是太巧了”的戏码。
赵兴甚至都能想象到他那无辜无奈的语气神态。
再不济他也能一口咬死自己毫不知情:他此前没有到过统万城,怎么可能知道项连正好是被通缉的要犯?
怎么坐实他知情不报是个大问题。而且赵兴并不想彻底和源尚安撕破脸。
他一手捏紧了酒杯指节泛白,凝视着地砖不言不语。
殊不知酒楼雅间里潘理全望着源尚安亦是一副不敢懈怠的戒备姿态。他暗自握紧拳头道:“顾大人可算是来了。”
“既是潘大人做东,又何必紧张?”
潘理全摇摇头:“和聪明人打交道最忌讳放松警惕。尤其是顾大人这样身份成谜的人,更是应当小心。”
源尚安揶揄道:“可我怎么觉得大人身边那些人却没有那么谨慎,否则怎会叫我抓到了破绽。”
他指的是真假县令那一出戏。
“劳烦顾大人一路追踪查清事实,又救了刘大人一命,我等实在感激不尽,”潘理全道,“所以今日特意备下丰厚谢礼,还望顾大人不要推辞。”
源尚安轻笑道:“潘大人这是劝我拿了钱尽快走人呢。”
所有暗戳戳的心思在这个人面前好像都不管用,或许他当真天生一双慧眼,能将这世道人心尽数看透。
潘理全心中隐隐有些不爽,这姿态引起了乔沐苏的警觉,他伸手握住腰间长刃,准备随时杀出重围。
潘理全收起敌意,交叠的两手挡住了下半张脸:“怎么,顾大人还不想走?这里是夏州,外官没有圣旨不得随意干涉,我等念在顾大人救了太爷一命的份上不仅没有追究,反而备礼道谢,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如果他还不打算离开此地,那就休要怪他们当真仁至义尽赶尽杀绝了。
潘理全在等待着源尚安的回音,可是对方没有满口答应,而是沉思少顷后道:“潘大人,你要知道刘达现在人就在我手里。”
空气一瞬凝滞。
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潘理全问:“……他还活着吗?”
“当然。”源尚安原本想停在这里,然而忽而又起了点心思,于是加了句:“你也还活着,不是吗?”
潘理全的嘴角抖了抖,埋伏于暗处的护卫蠢蠢欲动。
杀人见血的危机似乎一触即发,可偏偏在这种时刻源尚安依然神色不动,甚至还抬手倒了杯热茶。
茶叶香气四溢,热雾袅袅而起,朦胧间只听他开口道:“关押刘达的那处山洞我派人仔仔细细地查过,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这洞穴异常干净,根本不像是有人在此地被困了几天。”
潘理全干巴巴道:“顾大人还真是心细如发。”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源尚安道,“你再猜猜刘达又跟我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乔沐苏便情不自禁地看向源尚安。
自从救了人出来之后源尚安哪有空闲单独审问刘达?这根本就是临时编出来诓人的话。
不想多日未见,这人功力又更进一步,已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场凭空捏造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