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闻声回头,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让出车道,车子缓慢地从人群两侧穿过,驶到静园门口停下。
门口的警卫员走上前打了个招呼,“谭先生,我帮你停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谭宗明含笑婉拒,转而对沈恬嘱咐道:“九月我倒个车,你先下去等我。”
“好。”
沈恬解开安全带下车,拎包站在树下,撩了撩长发,露出半侧脸颊,目光掠过门口,落在斜前方停着的一辆黑车上,视线顿下。
下方挂着的显赫车牌,她仅见过几次,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父亲的车,想到马上就要见面,心里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手被他宽厚而温热的手掌握住,注意力也被随之打断。
“别多想了,进去吧。”谭宗明弯唇浅笑,十分自然地替她接过手中的包,将人牵在自己身旁。
沈恬侧头,见他神色如常。
“嗯。”
她点点头,感觉心跳加速又快了些,垂下眼,跟上他的步伐,在跨过门槛时,温吞地回握住他的手。
谭宗明目光一顿,微微垂眼与她对视,眼底是溢出的温柔缱绻,“有我在,别担心。”
而后,沈恬感觉到他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几分,却不会让她感觉痛,只觉得安全感十足。
从厨房出来的余姨和两人碰面后,眉眼间的鱼尾纹都笑得又多了几条褶子,跟在身旁接过衣服和包,又忙着递茶水,笑眯眯地望着小姑娘,拍拍谭宗明的后背,乐呵呵道:“你父亲和老爷子在书房说话呢,赶紧领沈小姐过去吧。”
其实余姨已经在谭家待了近四十年,是京里御膳房的后人,看着谭宗明长大的,得知他今天要领小姑娘过来,在电话里高兴的不得了,一早安排好厨房,又把院内上下打扫收拾了一遍,让司香师点了沉水旃檀香。
“余姨,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谭宗明吹了吹茶面,喝了两口递回杯子,“都过来了吗。”
余姨掸了掸外套,提溜着包,边走边答:“你母亲陪老太太去了何老师那里,一会回来。”
谭宗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直接牵着她往书房方向走。
在他要敲门的前一刻,感觉自己的手心又被收紧了一寸,他收回手,拉她到走廊外,姿态慵懒的抄着兜,低头望着小姑娘紧张无措的表情,无声笑了下,“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外公,不至于九月。”
沈恬瘪瘪嘴,“那不一样啊,我又没见过你父亲。”
“他没有你想象中可怕。”谭宗明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无奈,又想到什么,调侃起来,“但我可记得你见我外公他们时,没这么害怕,现在是怎么了。”
可惜她也解释不清这个问题,纯粹心里默认老人多半慈眉善目,但父母辈会有些严肃,尤其是他的父亲,镜头中凛凛威严,宛如雪后松竹,令人生畏。
“没事,进去吧。”沈恬心一横,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牵着他走在前面,鼓足一生勇气抬手轻叩门两下。
半秒后,屋内传出一道沉厚的男声,“进。”
推门而入的一刻间,屋内沙发上的两人闻声抬头侧目注视。
“爸。”谭宗明敛笑自矜地分别问候两人,“外公。”
想到两人还牵着手,沈恬试图缩回手和他保持半肘距离,反而被握得更紧,只能硬着头皮一同打了个招呼。
老爷子见到沈恬后笑盈盈地摘下眼镜,招呼他们坐下,谭正廉也没多打量两人,微微点头,“先坐吧。”
书房内檀香烛熏,茶香袅袅。
两人落座之际,谭正廉淡然地看了两人几眼,目光落在女孩耳垂边半秒,垂下眼,倒了两杯茶往前一推,“我作为你父亲,倒是最后一个见到人的,听你外公说,几年前你就带人去见你严老师和齐芯母亲了。”
“您三天两头地忙工作,想让您见也得得空啊。”谭宗明自然而然地扬了下眉,冲老爷子递了个眼神,“您说是吧外公。”
老爷子手上端了杯茶,闻声掀眼睨他,转而和蔼亲切地望着沈恬,“囡囡啊,这次回国就不回去了吧。”
沈恬乖巧地回应,“不回去了。”
“那就行。”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小姑娘家的,安安稳稳的最好了。”
说完又拍了拍谭正廉的手腕,语气感慨,“小沈这孩子和小何年轻时还真是像,都是海外游学荣归故里,一样回来考的编制,说起来,小何至今还是最年轻的新闻司司长呢——”
沈恬听得认真,眉眼弯弯一笑。
“囡囡你好好努力,争取超越了你何老师。”老爷子笑得爽朗开怀,放下茶杯,继续娓娓道来,“要么说老齐家这几年越来越有福了呢,两个孩子勿要太灵伐,齐家老大和聿之在部队,芯芯这孩子搞艺术,现在又抱上孙子了……”
屋内气氛轻松了些,纷纷侧耳倾听老爷子唠家常,谭正廉垂眼听着,目光丝毫看不出来情绪,端着茶盖浮了浮热气蔓腾的水面,徐徐地品茶并不怎么插话。
他纵横官场一辈子,怎么会听不明白老爷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是怕他反对,今天主动来沪,显然也是被自己这个儿子请来当说客的。
何况周家出那档子事,谭正廉怎么会不清楚是自己儿子背地里下黑手过河拆桥,明面上是为谭家铺路,但这其中存了多少私心,从周君瑶被三盛拒之门外,又被送到国外避风头那一刻。
一切不言而喻。
直到老爷子喝茶停了话,谭正廉缓缓抬头,看了两眼坐在对面的两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父亲在海南,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提名道姓,但这话显然是在问沈恬,她思索间,见谭宗明欲要替她接话,直接如实诚恳地回答道:“我爸爸过些年退休后就会留在那边,我如果没有工作上的变动,就会一直在这里生活。”
“你和宗明差挺多吧,怎么认识的?”
沈恬有些意外他父亲会问这个问题,怎么认识的?庄园那晚?一张照片?去纽约找他?怎么说都有点狗血,可这就是事实,她缕着混乱的思路,精炼出一个主旨,因为工作,正要开口时,谭宗明先她一步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谭正廉点点头,没再问其它问题,转而与老爷子聊了别的话题,将两人晾在那。
谭宗明侧头看见她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沙发前沿,双手拘谨地搭在双膝上,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掌中,又慢慢地与她十指紧扣。
沈恬怔了下,仰头对望。
谭宗明漆黑深邃的眼神落入她眼底,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嗓音略显低沉,“是不是有点无聊,带你出去透口气吧。”
“没事。”沈恬摇摇头,小声说:“那样不太好。”
谭宗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懒散地叠搭着,勾起她的手指把玩,“今年咱们去悉尼过年吧,带你看烟花,或者你有没有其它想去的地方。”
沈恬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胡乱敷衍了一句,“悉尼就挺好的。”
“是吗。”谭宗明一眼看穿她在分心,若有所思地点头,勾唇含笑着看她的侧脸,语气玩味逗乐,“好在哪里?”
“你存心的吧。”沈恬不满地扭头狠狠瞪他一眼。
谭宗明在这一瞬终于有点能理解,有些人怎么那么热衷于去哄炸了毛的猫。
逗到炸毛,再一点点哄好,把毛捋顺,捋乖,确实让人有一点微妙的上瘾。
他这样想着身子忽然凑近,沈恬紧张死了,生怕这人不分场合的犯浑,连忙往一边挪坐,只是她刚坐下,他就贴了过来,她又挪了一点,他又跟了过来,
“谭宗明,你—别—太—过—分!”她这次不敢动了,瞪大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警告他。
谭宗明瞧着她这张张张合合的小嘴,可怜巴巴,却又实在美丽,到底是光明正大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速度快的沈恬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赶紧默念他俩刚刚隐身了,谁也没看见,谁也没看见。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交头窃窃私语的动作却不难落入对面两人眼中,谭正廉停了话,垂眸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外公有事要说。”
话音刚落,谭宗明二话不说,直接起身离座,领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