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挺想你的,我总觉得我们不应该只是这样。”
这句话,就根针,反复的往她心上扎。
谭宗明的声音有些难压的颤抖,华丽矜贵的面孔是难掩的颓然,他以为没机会再和小姑娘这样面对面聊天了,现在看着她——
想起那年表白时对她说的话,他亲口说以后累了想要走了他绝不拦着,可这篇却怎么也翻不过去了。
她在美国时,他总跟自己说,日子总得继续,朋友也劝他要不然结婚算了,跟谁过不是过,可是每个不眠的日夜,总想起来小姑娘为迁就他忙碌的工作,经常两头跑,而他却没给她任何安全感,连自己承诺的话都食言了。
那些无法置身事外的工作,情绪,压力,每样都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却还得维持着原样。
“谭宗明”
沈恬只喊了一声,喉咙突然哽住,话说不出来,视线也开始模糊,还没得及转身躲开,泪水就这么顺着羽翼般的睫毛流下来,她都要释怀了,他干嘛非要往前走这一步。
“我重新追你。”似乎是在害怕她下一句话,抢在她开口前说出了这句话,“你别走,可以吗。”
谭宗明握住她的胳膊,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替她擦拭眼泪,将她揽在怀里那一刻,害怕她听出胸腔中乱了序的心跳,脑海中却平静的传来久违的安静。
泪水浸湿胸口,他也毫不在意,手掌附在她的发丝上,却听见她在自己在怀里断断续续地说:“那你觉得我们能走多远呢,你会公开我吗,你能和我结婚吗,还是你能让你妈妈喜欢我——”
她有些要说不出话了,声音开始不清,“谭宗明,明明我们贴的这么近,近到连你的心跳我都听得见......”
“可我们之间的那道鸿沟,却怎么也跨不过去,你都快要和那个人结婚了吧......”她有点绷不住了,极力忍住不想哭,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下一下的在他怀里抽噎起来,肩膀抖得厉害,那股窒息的感觉让她撑不住地往行下滑,却被他一把拉住。
谭宗明听着她的哭声,感觉心要碎了,却还是平复下情绪,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我如果真的想和她结婚,那一年我不用去香港事情就能解决,也不用送你出国了。”
“沈恬,我扛得住压力,你给我点时间,扛过去我们立马结婚。”
每一句话都在试图让她动容,那句承诺让她身陷珠峰脚下,望着茫茫白雪的山顶,满是无措的迷茫,勇敢地扛过极寒天气迎难而上就会成功,可是失败的人呢,幸运的人半途原路返回,不幸的人可能永远葬身这场苦海。
心好像勇敢又脆弱,她终是有些动容了。
她承认,她戒不掉谭宗明。
不知道哭了多久,而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等着她。
她缓过来,趴在他肩膀上,轻声说:“一点时间是多久,我如果考上外事办会申请前往驻外,我查过了任期最低两年,如果那时候我回来了,你能和我结婚了,我们再说。”
她潜意识里觉得,他等不了那么久,再过两年她依旧年轻,而他怎么能扛得住家里的逼婚。
“好,我等你。”谭宗明没有任何犹豫地肯定了她的话,扶着她的肩膀,又询问道:“你要考外事办?”
“对,虽然挺难的,不过我同门的师姐说,会帮我辅导面试,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从他怀里抽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心中郁结,翻出包里的镜子,理了一下弄乱的头发,心里庆幸自己今天没化妆,不然现在脸上肯定是灾难现场。
谭宗明心情好了不少,替她拿过镜子举在面前,笑道:“不用麻烦你师姐,我找人帮你过面试。”
“不要,这次我自己来。”沈恬从他手里拿回来,重新塞回包里,刚拉过拉链,包就被他顺手拿过搭在他肩上,她诧异地看着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一身肃清的黑色西装配上一个女士链条包,加上这张脸,怎么看都十分别扭好笑。
“齐芯的母亲之前就在那里任职,我找她帮你辅导。”
“干嘛非要麻烦——”
话说到一半,被他接过,“这有什么麻烦的,她妈妈退休后没什么事,再说她有这方面经验,之前就帮朋友的孩子培训过,你就当陪人家聊聊天。”
话中的分寸被他拿捏的刚好,沈恬无奈应下,跟他并肩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是他每句话都是在关心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跟她玩笑着说,他当年从美国回来就是受不了那边街头太脏乱差,一点秩序也没有,却全程闭口不提自己过得如何,问也只是说,还是那样,忙工作。
谭宗明还有工作在身,没聊多久就亲自开车把送她回去,当然也知道她家的情况。但也没想到她住的那家酒店是连锁的,当即就蹙眉道:“读了两年书,把你钱读没了?”
这两年汇率居高不下,她的确在学费和吃住行上,把当初实习的那点工资加上他给的租金,花的差不多了,爸爸和哥哥倒是会定期给她打钱过来,但她一分没留全部都汇回去了,哥嫂成家不久,有不少花钱的地方。父亲这些年更是在她身上花费了大半生积蓄,英国留学费用很高,非伦敦地区一年也得有50左右,对比沈括,从上警校开始就没花过家里一分钱,沈恬都觉得老沈这点太过偏心了。
但她也不至于一分没有,只是那笔基金都不知道怎么样,那些分红都在谭宗明开的账户上,账户密码早忘了,所以钱的影子都没见过。而且印象里面这人,一向在吃穿住行上讲究,房子永远一尘不染,出门穿的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吃得更别说,连火锅店都不愿踏足,估计这辈子吃的最差的一顿就是她那晚请的小面馆了,现在自然是不愿意她住这。
“我有钱,随便定的而已。”沈恬无所谓地耸耸肩,抻了抻衣角,拿过包准备下车,刚抬手要开门,副驾驶的门直接被他按键锁住了。
谭宗明耐下心来,缓缓地说:“回海景住去,在这地方住你也不怕有危险?”
她不肯,“不想回那儿,而且怎么会有危险,瞎想。”
两个人扯了半天,他最后只好让步,“那就换酒店,隔壁有好好的五星不住,住这儿,晚点我让时慈过去给你拿行李,现在直接过去。”
她转头望了一眼他说的那家酒店,又偷偷打开手机银行看了一眼,立马否决了他的提议,一晚上大几千块,以她现在剩余的存款,实在有点奢侈了。
他一眼看穿了似的,拿起来手机打了个电话,直接替她弄好了,直到把她送下车才说:“在美国的开销大,你现在那边的实习也没工资,又要忙考试,这是老傅的酒店,不花钱,你住就行,考完再说。”
沈恬轻“嗯”了一声,知道他不想戳破她那点儿心思。
那天回去后的一个月里,她都在学习和工作上连轴转,忙起来连饭都来不及吃,国考的难度比省考要难上几倍,即便她所有的硬件条件都满足报考的岗位,可是竞争人数太多,她没有把握能稳过,以至于她睡眠都有点不足,每天靠咖啡吊气。
更别说抽时间见谭宗明,只不过他倒像是刚追她那会很闲一样,没事就亲自开车来给她送饭,回回菜不重样,还非得监督着她吃过一半才走人,搞得她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他却很满意地说,谭某家大业大,尽管吃就是了。
直到八月底最后几天的一个周末,她第一次去齐芯母亲那学习,刚结束出了老洋房大门,正和齐芯母亲告别,就看见他的车停在门口,见她们出来才下车。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过来接你,顺便跟她妈妈打个招呼。”谭宗明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去车上等着,我去跟阿姨说几句话。”
沈恬点点头,松了手,上车看见时慈坐在副驾驶主动朝她一笑,好像不曾很久不见一样,礼貌地回了话后,两个人便随意客套了几句。
见沈恬上车后,齐芯母亲和蔼地浅浅一笑,“好几年了,还是这小囡囡呢。”
“是啊,我也没想到。”谭宗明沉着眸子却难掩眼角浓浓的笑意,说完话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手插在兜里整个人放松下来。
“沈恬这孩子,是挺优秀的,能力比我想象中要强很多,要知道当时要不是你亲自开口,我不可能接这种事。”
谭宗明谦逊一笑,“英国回来后在高摩实习一段,后面在美国开始在联合国实习,现在刚回上海又去了,后来说是要考外事办,我想着您这么厉害又合适的人,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
“难得的人才,出落得又那么漂亮,难怪你喜欢。”齐芯母亲会心一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说:“有机会的。”
最后那句话,谭宗明自然听得懂这一语双关中的第二层含义,和他母亲交好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了解荣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不是出生在这个圈子里的,可踏入齐家也见惯了这些表面的婚姻,只是有些话不便直说罢了。
回到车上,谭宗明就看见小姑娘正端着电脑认真的在看题,忍不住打趣道:“至于这么用功?”
沈恬撅撅嘴,“就像你当年考北大一样,难不成不用功考得上?”
谭宗明瞥了她一眼,慢津津道:“我是保送。”
她“切”了一声,不搭理,继续看电脑。
车子一路开得平缓,没多久就停了,她抬头一看,发现不是酒店,隐秘在荣光中西洋楼在葱绿梧桐中,独僻上海一隅。
沈恬满脸狐疑地看向他,
“这哪啊?”
谭宗明闻言勾勾唇角,没多废话,径直下车绕道她这边开了车门,站在外面做了请的动作,示意她下车,“天天上班学习不累?休息会吧,来陪我吃个饭。”
“和谁啊?”沈恬把手机丢进包里,一边下车,一边打量这院落,停车的两侧都种满竹子,印象里没来过。
谭宗明关了车门,“裴淙的接风宴。”
沈恬立马变了脸色,“我不去你们的局。”
他清楚知道自己身边这帮人,有几个说话不好听,萧卷指定也在纽约跟她说了什么,自然预料到了她会这么拒绝,只不过这局不光是为了接风洗尘,也是别有意义,便好声好气地安抚,“今天不光是接风宴,也是他们几个听说你回来了,想见见你。”
沈恬警惕地瞪了他一眼,“见我干嘛?我又和他们不熟。”
谭宗明无奈一笑,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干脆放下身段费尽口舌,说了半天才把她哄地应下自己的话,拉着她迈进院子时,脸上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赌气表情,看得他忍不住一乐。
屋里出来一人接他们,客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领着往里走。
走进去,沈恬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全然不同于外面建筑的低调,从入户的走廊开始便是传统的中式装修,映入眼帘的挑高客厅墙壁覆盖着暗沉的雕花木板,精雕细琢的镂空吊灯散着明黄的灯光,与地毯的颜色相称,对称的高脚金丝楠木花架上摆着君子兰,古典之外,看得让心生一丝压迫感。
除此之外,步入客厅她就已经看见了,坐在降香黄檀椅子上的几个人,除了有几个不认识,其余的她都见过,甚至连齐芯也在。
她一时都忘了,裴淙是不是家中出事去了澳洲的那个,如今怎么回来了,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又想起之前谭宗明就提过,他没什么事,便没再好奇这里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