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一分的戏,却愿意留给你十分回馈。
比如跟谭宗明在一块相处,他给的体面让人不入戏都难。
几个小时下来,沈恬听的沉浸。
时间已过九点半,谭宗明起身跟这边的工作人员客套寒暄,被邀请一块合照也难得同意。
沈恬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不过是聊到他奶奶和他父亲往日过来听戏的一些事情,临走顺便邀请他下次过来提前招呼一声,可以更方便清净的听。
两人一道被送出门,直到上车,几个人还站在门口望着,意行注视礼似的。
谭宗明落了车窗示意自己要等人,让他们先进去。
“等谁啊?”沈恬有点惊讶。
车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他的手机屏,像是在回消息,并没听见这句问话。
“跟你在一块之后,下雪下雨,都准时了不少。”谭宗明收了手机,把窗户落到底,目光下敛,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沈恬侧过身,胳膊撑着脸,认真看着他的侧脸,跟他嬉闹:“哪有,哪年不下雨下雪,说的好像我是萧敬腾。”
“我是说准了不少,呼风唤雨可得了?放在过去,你得被皇帝当神仙捧着。”
谭宗明偏过头,看见小姑娘一脸神采奕奕跟他主动聊起最近的事,仿佛看了场戏,精神气都足了,他嘴角轻轻一弯,笑意很淡。
“明天回去收拾收拾,下月初该返校了。哎,之前在国外学的课程也不知道能不能衔接上。”
谭宗明听见她忧伤地叹了口气,笑着安慰道:“那就别去了,你又不喜欢金融。”
“能怎么办呢,只有这个专业我有基础,复大跨专业太难考了。”沈恬靠回座椅上,心里想着她确实不喜欢,但也不排斥,学什么不是学。还有一个原因,爸爸的工作退休前基本就定在了三亚,所以,上个月通知下来,家属楼月底就被收回。她再不尽快找个落脚点,就真成了陆意涵口中的沪漂了。
一想到这她竟自嘲地笑了笑:“主要我得赶紧搬宿舍去,要不就无家可归了。”
谭宗明皱皱眉:“怎么就无家可归了,有房有车的。”说着喉咙有些生涩,还是平缓着语气道:“以后去哪,上海都有你的家。”
上海都有你的家,这句话不知怎么得,沈恬听着觉得有点难过的语调。
她笑嘻嘻地问了一句:“你是我的家吗?”她停了半秒,又道:“陆意涵拍戏时说的台词。”
说完她别过头,看着窗户上划下来的雨点。
这句玩笑话,夹杂着她的九分坦诚,只有一分是做好了他不回答的准备。
胡同中对面的车开着远光灯路过,车内如昼。
他眼中晃过刺痛的光,喉结在细长的颈项上起落。
却一时不知道到底是哪道光在刺痛他,思索中,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她也习惯了,他这些游刃有余的话里,能有几成真心,她看不透。
窗外的雨停的差不多,丝丝凉气吹在膝盖上并不舒服,沈恬顺手关了空调连接上CarPlay,也开了自己这边的窗户,湿润的空气忽在皮肤上久了有点黏腻。
“燕去时红豆满枝
远游人莫问归期
谁独守潇湘水碧
不知今夕何夕
他挥毫泼墨落笔
她舞袖梦里佳期
戏中情戏中意
陌路人相逢
在花天锦地
……”
月光下,泛着波光的地面映着北京城前门西沿街的霓虹阑珊,柏林音响环绕着戏腔歌曲,旋律低沉忧伤地交织在穿透力的歌声中。
每每听古风歌曲,沈恬总觉得戏腔中总带着翻越尘世的沧桑。
陪他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时慈开车过来,从车窗外递进一份文件袋。
正在沈恬看着那个牛皮纸袋,好奇是什么重要文件,让他特意在这等着时,就见他放在了自己面前,以为是代他拿着,便平整的放在腿上,没有多打量。
谭宗明突然连名带姓地喊了她一声:“沈恬。”
沈恬眼角浅弯,正扣安全带,听见自己的名字,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却没回音,她抬头又问道:“怎么了?你的文件拿到了,走吧。”
“文件是给你的。”谭宗明没有发动车,静静地看着前面,声音又低又轻。
沈恬再次确认:“给我?”
“嗯。”
谭宗明看着她打开袋子的那一秒,心中一悸,微微合上眼,直到车内传来她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这是什么?”沈恬抽出来一张印着自己照片的英文表格,捻起来借着月光细细地浏览起来,可随着目光往下看,发现这些纸都是些学校有关的文件,offer就摆在第一张,甚至学校开具的I20已经从美国寄过来了。
显然就是很早之前就开始申请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大脑一片空白。
沈恬没有问,抬头看向他,等着解释。
“继续出国读书吧。”他很平静的对着她看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心底,暗暗地揪成了一团,疼的麻木。
沈恬咬着下唇,盯着他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条路对你来说更好,你的专业是金融但选修过翻译,我咨询了我身边的朋友,这个专业以后有机会去联合国实习,未来怎么样都会比你之前更好——”
她打断了谭宗明长篇大论的解释:“上海那么大,北京也很远,不联系就根本碰不到!你是觉得我碍着你了嘛!”这决定她可以自己做,但是他不行,沈恬一时无法消化。
“之前齐芯给我打电话,就一直说留学这些事,也是你让的吧?我爸爸现在三亚,我哥哥也成了家,上海这边就剩我自己了,你要真觉得我碍着你了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来赶!”随着嗓音越来越高,她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谭宗明沉默不语。
她望着不置可否的他,眼中慢慢地闪出微微泪光,声音也渐带出了含着委屈的哭腔:“你做的这些,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抬头轻轻拭去沈恬眼角的泪水,他望着她,感觉自己被她眼泪浸湿的手掌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的他心慌意乱,犹如刀割。
起码在这一秒,他是想拼命把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就像开在他绝望深处的繁花,可惜这堆金积玉的人生就像一滩淤泥,她只能做的了一时的花。
终是收回了手,压住喉咙的哽塞:“听话,九月,过两年再回来。”
“无论在哪,我都等你。”
她无声地流着泪,一张纸一张纸地规整好,抚平折角,按照顺序塞回文件袋,握在手心看了很久。
沈恬吸了一鼻子,笑道:“行,我去,反正我也这么想过。”
“学校想换的话跟我说——”
她这次不等他说完:“谭宗明,就在这说再见吧。”
谭宗明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答应了:“好。”
她看着他,有点快说不出话了,
“你以后再也别给我打电话了,联系方式我会换掉。”
“嗯”
谭宗明每回应她一次,都感觉垂在身侧的手在抖。
“好好读书,以后会更好的。”其实是离开他,会更好的。
他继续一字一句地叮嘱:“面签我安排好了,走个过场就行,机票也在里面,提前祝你一路平安九月。”
“你果然没有心。”她浅浅一笑,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拿着文件袋干脆拉开车门下车。
谭宗明没有拦她,打开了远光灯。
替她将昏暗阴沉的街巷瞬间照亮。
地面上的雨水静静地流淌着,沈恬把文件袋护在胸前,顺着光线,一步一步地踩着水坑往路口走去。
重温的每一寸朝夕相处,每一幕,于她而言都是刻骨铭心,眼泪收不住,她想回头看看那张脸,可惜他这人太周到,好到连死缠烂打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
“下一次走向我,谭宗明。”
车内的歌曲依旧在循环,他反反复复地听着,直到那个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断开连接,车内一片安静。
‘未听
一句一叹戏里有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