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依又走又停,最后是实在看不过眼的阿姨送了她几块钱,让她得以坐公交车把班长送回家的。等电梯的时候,她又遇到了那个在公园痛哭的女人,当时那女人估计是不想被人看到脸,又戴口罩又戴墨镜的,察觉到电梯口有两个孩子的时候,立马低下头,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了。
她怀疑这个大姐姐根本没看清自己的模样。
来到班长家时,开门的是班长的妈妈。当时班长妈妈的眼珠子也有点红,像是刚哭过,尽管她已经在开门前就擦过脸,佯装自己没事。在瞧见两个孩子时,班长妈妈眼瞳瞬间紧缩,下意识就上前把自家女儿给扶了下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脏兮兮的?”
方子依忍着肩膀的酸疼,没好意思揉:“学校…出了点意外,班长被伤到了。”
班长妈妈摸了摸班长脖子上的绑带,明显是心疼又后怕,不过也没忘记招呼方子依:“孩子,你先洗个澡坐一会儿再回去吧?我拿囡囡的衣服给你。”
“不用了!”面对班长妈妈,方子依心底莫名的自卑,“我得早点回家的……”
“回什么家,让你妈妈瞧见你这副样子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啊……”
“妈妈不会知道的。”方子依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跟班长不同,自己的鞋子脏兮兮布满灰尘和泥土,瞧着就让人觉得恶心,“她要六点才下班,家里没人,我赶回去洗澡还来得及。”
说到这份上,班长妈妈也没再劝,毕竟自家女儿还晕着。
离开了小区楼,方子依瞧着眼前这片花团锦簇的景色,指尖很是不自在的挠了挠大腿。不可否认,她羡慕班长的聪慧,也羡慕班长的有钱,同样是小区,可住的地方一瞧就不一样。以前大家一起住在贫穷的小山村里还没这么大的感觉,等出来了才发现……
班长跟她们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
回到家时,方母果然不在。
四十平方的屋子非常拥挤,小小的客厅堆满了杂物,没有柔软的沙发,只有硬邦邦的木头椅,没有精致的电视柜,只有四脚长桌,上面放了台淘来的二手小电视。餐桌是折叠四方桌,椅子是红色塑料凳。因为阳台封了给她做房间,导致晾晒的衣服只能挂在晒不到阳光的客厅里,这样的衣服就算干透了,也会带有一股潮湿的味道,像发霉。
没有开灯的客厅是阴暗的,而小小的她就在这片阴暗里,脑海中涌现出两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为什么我家会这么穷?为什么我就没有会赚钱的爸爸?
对了……
我的爸爸呢?
嗡————————
刺耳的蜂鸣声蓦然在脑海中炸开,黑眸中明亮的色彩顷刻间消散殆尽。在蜂鸣声中,似乎还参杂着属于人的惨叫。
咔叽…咔叽……
那一刻,仿佛置身黑暗的地狱,眼前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鲜红的马赛克。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汽车震耳欲聋的鸣笛声打破了一切虚妄,她浑身颤抖,终于回过神来。疑惑地挠挠头,在鸣笛声中走到窗口向下望去。守大门的保安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故障的机器没有及时开闸,导致暴躁的司机啪啪啪地摁着车喇叭。
忍着巨响引发的耳疼,她取过衣服就去了洗手间,厕所门一关,世界至少安静了70%。
方母回到家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她蹲下身换上拖鞋,同时探头朝里面看,很意外地瞧见自家女儿在炒菜:“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便宜的抽油烟机不仅声音大,抽烟效果也不怎么好。方母走过去又问了一遍,方子依这才听到了:“学校有人投毒,学校放了我们一天的假。”
方母转身去取碟子的动作顿了顿,眉头皱地可以夹死苍蝇:“什么破学校,不是学生自杀就是投毒,到底有没有素质教育的?城里人怎么戾气这么重?”
方子依沉默,她觉得这根本不是素质教育的问题,更是跟城里人没关系。班长也是城里人,可班长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全当成自己的孩子。
没钱也没人脉可以提供方子依转学的两母女很快就跳过了这个话题,刚走出厨房,方母很快又发现了盲点:“怎么这么快洗衣服,我还没换呢!这得浪费多少洗衣粉呐!”
横过客厅的铁丝上,分明挂着一套湿漉漉的校服。方子依侧过身,不让方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淤青,更没提自己遭遇绑架的事情:“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先洗了。”
其实是因为沾了班长身上的血。
去年她被捅了一刀就吓得方母差点晕过去,这次说被绑架了,也不知道妈妈会是什么反应,索性就不说了。
不知道内情的方母依旧心疼那点洗衣粉:“那也得等等啊,干了也不会洗不掉,我拿刷子刷刷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