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归年紧闭着嘴,面色煞白地躺在医馆床上,胸口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皮肉也被腐蚀的不成样子。大夫剪开温归年的上衣的时候,毒素已经沿着伤口呈网状朝外蔓延开来,青紫色的血管猛烈地跳动着,血液的颜色也在慢慢变深。
不远处站着一群今日来医馆听讲的岐黄门的弟子,他们的老师此刻正站在温归年床边号脉,而这群学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那边去看。
“这是咋滴了?”
“不晓得。”回话的人把手揣进袖子里,拨弄着桌上的药材。
弟子中不知道是谁眼尖,瞧清楚了床边的那个女子正式灵武门的大师姐苏禾,他压低了嗓子冲着自己旁边的那名弟子道:“这不是灵武们的苏禾师姐嘛?少见她如此失态。”
“同门糟了难,师姐担忧在所难免。”那人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也不至于日日挨师傅的训斥。”
“行了行了。”方才说话的弟子悻悻地把手揣进袖子里,佝偻着身子像是霜打的茄子。
岐黄门的辛夷师尊闻讯而来,她只消得一眼就瞧出温归年中的是南疆那边的毒。三两步走到床前,把丹药塞进温归年嘴里,又吩咐医馆的大夫帮忙把温归年胸前的血放了半碗出来。
到最后,好歹那血液终于变回了红色。
一直坐在床边的苏禾向来冷若冰霜的面上也少见的有了一丝波动。
“师——师姐。”温归年气若游丝,刚睁眼就强撑着把头转向苏禾,后者移开自己的目光。
“师姐,我还活着。”温归年压下自己嘴里苦涩的药味,手上小动作不停,他戳了戳苏禾的胳膊。
苏禾见他醒来,还有心思做这些小动作,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你放才说,你们在秋试的时候赌钱?”苏禾问。虽然门规里并未写明不让赌钱,但在秋试的时候如此光明正大,她不得不训斥几句。
温归年拉了拉被角,有气无力道:“师姐,你太较真了。”
苏禾冷哼一声,再也不理会温归年,抱着自己的刀又重新回了执法堂。
温归年遗憾的看着苏禾的背影,到现在都没能和苏禾师姐一起吃上饭,不过他好像从没见过苏禾师姐吃东西。
难不成苏禾师姐已经到了辟谷的境界了?温归年对苏禾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他沉沉地闭上眼,好像忘了什么,对了,那个苗疆女子的眉眼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温归年已经意识模糊,还没等他想起来,就一头栽进了睡梦中。
医馆里的新弟子在苏禾走了之后又吵嚷起来,余落葵称着祛疤的草药,这是她在家中常做的,如今已经成了顺手的习惯。
等她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祛疤药捣成了糊糊,放回去是不可能了,丢了又实在可惜,于是她狠狠地继续捣药,准备晚些扔给那个腕上一直有疤不消的人。
她捣药的间隙抬头瞥了眼自己对面的白棠,想来刻苦的白棠竟然神游天外,站着发呆。
余落葵没有出声提醒,毕竟她与白棠并不相熟。
到了傍晚,余落葵把东西塞进自己的挎包里,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白棠正踮着脚往温归年身上瞧。但她并未放在心上。
余念七住的屋子有些偏,余落葵绕过一片林子,走到余念七屋门口的把包里的药掏出来扔在了门前。
她朝屋里看了看,没看见余念七的身影,心下思量她可能是去练武了。于是余落葵匆匆离开。
余落葵本以为今天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没成想到了半夜,无殇里有吵杂起来。她披起外袍,推开门去,顺着人流走到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走到了执法堂。
向来被成为岐黄门天之骄子的白棠被两个精卫压着跪在地上,一旁的岐黄门师尊辛夷面色铁青,与其他师尊们坐在一起。
前面的空地上,摆满了白棠日夜不离身的瓶瓶罐罐。
“白棠,你太让我失望了。”辛夷不再去看自己最心仪的这个弟子,此话一出,便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逆徒白棠任凭诸位处置。
本来好好躺在医馆的温归年此刻也在无殇弟子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低着头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余落葵在周围弟子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她下午瞧见白棠在温归年身边站着不是错觉,白棠偷了温归年的令牌,夜半时分来到执法堂,借口下午温归年师兄中毒后,把随身的香囊掉在了牢房里,嘱咐白棠她来取。
侍卫们都对温归年下午中毒一事印象颇深,便也没有多想,给白棠打开了通往底下二层的门。
然而,底下二层的精卫便没这么好糊弄了,说什么也不准白棠过去,于是白棠面上楚楚可怜地恳求,手却背在身后,洒下了毒药。
白棠是练毒的奇才,这是岐黄门的辛夷师尊曾经对她的肯定。
可也是辛夷亲自传授给她的制毒术,她用来了杀害自己的同门。
而后,她放走了那个苗疆女人。只是她自己却没能逃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