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枫回到临岐的时候,大选已经接近尾声了。
余念七不出所料地成为第一关的魁首,第二关前十甲。
最后一关很简单——走上无殇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台阶。
乍一听很简单,但是这是无殇秋试中的最后一关,众人料定必有玄机在其中。
果不其然,通过前两关的人群刚到无殇脚下便遇到了一团浓雾,把参试者一个个隔开了。
看着同行的人渐渐隐去的身形,余念七心下思量,这便是最后一关的奥妙了。
登阶似乎就是真的登阶,四周环绕着浓郁的白雾,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看不见尽头的台阶一个接一个挤在一起,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余念七。”她才提裙踏上第三层台阶,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余念七诧然回眸,跌进了一汪深邃的湖泊。
“顾临枫?”余念七身形一顿,压着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顾临枫快走两步,跃过三级台阶,与余念七并肩而行,“我碰到闻齐了,还把那小子揍了一顿。”
余念七也没有因着顾临枫停留太久,打断顾临枫妄图扯开话题的念头,说:“你与我同行,算不算得作弊?”
“算不得!”顾临枫往外挪了一步,离余念七远了点,“我又没碰着你半分。”他痞痞地笑着,身后的长发用墨玉冠高高束起,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晃动。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只留下了二人身侧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
“闻齐那小子,明知打不过我,还非得先动手!”顾临枫得意道,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快看我厉害吧!还不夸我的纨绔气性。他微微张大了瞳孔,偏着头,看着余念七的侧颜。
像只摇头晃脑的小狗——余念七如是想,很想在他头上摸一把。余念七提着裙摆的手松了劲儿,她抬起手,在触碰到顾临枫眉眼的前一刻,恍然醒悟,急忙收回了手,转而局促地理了理自己鬓角的碎发。
“你少惹是生非。”余念七的声音略有些沙哑,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窘迫。只是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她有什么身份、什么资格训斥西官白虎。
顾临枫把她的小动作都收入眼底,他突然咧开嘴笑,露出一排白牙,心情颇为愉悦地哼起了小曲,然后快走几步到余念七身前,转过身来倒着上台阶,面对着余念七,不知道一直在笑什么。
“你怎么不留在天界当闻齐的王妃啊?”顾临枫自顾自地说道,“天界三王妃,听起来很不错。”顾临枫音调低了下去,嘟囔着,“实际上可能也不错。”他委屈巴巴地瘪着嘴。
“堂堂西官白虎,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听说,闻齐前几日还来这边寻你了,当真的放不下你。”
“与我无关。”
“也对,那就是他单相思咯?”顾临枫语气轻快。
“他爱的是花神,不是我。”余念七顿了顿接着说,“更何况,你们神官就没有旁的事可以做了吗?整日里就是情情爱爱。近日多有异象,你们天地四官不管管?他们天界众人也装聋作哑。”
“不是我们不管,这是天道法则,我们也插手不了。至于闻齐他们,那便是他们失职了!”顾临枫说,“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们神官的事,只晓得大妖出世,人间将乱,生灵涂炭,我定然不能独善其身,天下神官亦然。”
“有道理!”顾临枫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面,突然说起了陈年旧事,“东西南北,天下四官,自开天辟地起,有山川河海、疾风厚土应运而生,分别镇守四方。东官苍龙——就是你逃婚的时候顺手放走的那个;西官白虎;南官朱雀;北官玄武。”顾临枫突然笑了几声,挑了挑眉说,“你知不知道北官对南官情根深种啊。”
“我只知道东官与西官打的天崩地裂。”余念七顺着绵延的台阶看向前方浓重的白雾,这九千九百级台阶似乎长的没有尽头,她又回头望了望来路,也是如出一辙的白雾。
前尘不知何处,来时不知归路。
顾临枫听见余念七这样调侃的话倒也生不起来半点气,只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打着节拍,熟悉的曲调从顾临枫的唇边溢出,余念七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松懈了。
只听见顾临枫自顾自地絮叨:“你不必在害怕了,天帝本就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个血奴,天界也没有一个人想让妖怪登上他们的‘大雅之堂’,你能逃婚,还不让闻齐迁怒于他们,他们求之不得。只有闻齐想着找你,其他人都恨不得你这辈子再也不出现才好。”
“但是闻齐找不到你的,余念七,,既然你不心悦于他,我不会让他找到你的。”
“他自己有私心,没理由去牵扯上别人,一步错步步错,他回不了头了。”
“余念七,有我在呢,让我保护你吧。”
“求你。”顾临枫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让我护着你。”
到底是多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在顾临枫那双深情的,仿若天下万般,他只看得你一人的眼眸里挣脱出来,余念七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她嘴唇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末了,化作轻飘飘的一句:“何必呢?”
“只因我像她吗?”余念七如擂鼓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吐出的那四个字犹如当头一棒,把顾临枫砸了个神清气爽,她说:“花神羌芜。”
看着顾临枫惊慌失措的脸,余念七意外畅快极了。顾临枫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不多时就落在了余念七的身后,二人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接二连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