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舟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一脸怔忡模样的煤球身上,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那双圆溜溜的猫眼此刻失去了平日的灵动,瞳孔微微收缩,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浑身毛跟被打湿了似的,蔫答答的,完全没了之前的活跃。
陆琰舟的手指轻轻抚过煤球柔软的毛发,感受到它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不由得一紧。
在遇见崽崽之前,这小家伙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些虚虚实实的话,竟让它如此纠结,甚至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他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安抚,智脑突然震动了一下,来自那个陌生号码的短讯再次接了进来。
【还有四分钟。】
陆琰舟的脸色瞬间冷峻如霜,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时间,要来不及了。
他迅速收敛情绪,低头看向煤球,手指在它耳后轻轻揉了揉,用喵喵语低声道:“煤球,走吧。”
煤球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尾巴不安地甩动了几下,眼神中透出挣扎与犹豫。
它的爪子无意识地“抓紧了”陆琰舟的衣袖,缩成圆滚滚的一个,像只蒸得白乎暄软的小馒头。
片刻后,它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从陆琰舟的膝盖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地上。
“喵——”
[本喵知道了!]
煤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尾巴高高翘起,尾巴尖尖却低落的垂下。
“喵——”
[本喵会听话的!]
“喵——”
[人!去吧!注意安全!]
煤球一边喵着,一边把头扭到一边,肉滚滚的线条的凹槽里,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被月光衬得晶莹剔透。
陆琰舟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眼眶热得厉害。
让煤球难过了呢……
但,没办法啊……
陆琰舟深吸一口气,硬着心肠不去看它,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转——
轮椅的轮胎突然磕到一块石头,车身猛地失去平衡,向前倾去。
陆琰舟的身体随着轮椅一晃,面朝下直直往前倒下。
“喵——!”
[两脚兽!小心!]
煤球的凄厉叫声划破寂静。
它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紧绷,仿佛想要冲出去阻止,却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夹在陆琰舟衣襟上的镜头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直播间的画面瞬间天旋地转,最终定格在一片漆黑中。
直播间的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弹幕瞬间炸开——
【怎么了怎么了?主播呢?窝草不要吓我啊!】
【啊啊啊啊!是不是那群坏人出来了!救救救主播!】
【警察!进山!快进山啊!】
山脚下,方叙白通过连麦画面看到这一幕,心头猛地一紧,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的手指立刻捂上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陆琰舟!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
溶洞外,陆琰舟却仿佛完全没听到方叙白的呼唤一般,迅速调整好姿态,伸手摸了块石头往脑袋上一碰——
刹那间,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流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蜿蜒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煤球的叫声再度划破寂静:“喵——”
[两脚兽!你在干什么!自伤?!]
它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爪子在地上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陆琰舟痛得面色苍白,半合着的眼角在不断地抽搐。
但他还是轻轻扯动嘴角,勉强挤出一抹淡笑。
他的目光悠悠地扫过煤球,声音低沉沙哑却透着冷静:“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得彻底,不然很容易被识破。”
话落,他将头微微向外一侧偏——
不过片刻,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语气也陡然变得急促起来:“煤球,快走。”
煤球的耳朵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爪子在地面上抓挠了几下,最终,它一转身,迅速消失在了草丛之中,只留下一声低低的呜咽。
“喵——”
[两脚兽!交给本喵!本喵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琰舟看着摇动的草丛,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的。
没有毛孩子会舍得让铲屎官失望。
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陆琰舟想着,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数着——
三——
二——
一——
溶洞里骤然响起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从溶洞深处缓缓踱步而出。
他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外套,显得身形有些臃肿,喉结上方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机械盒子,被月光衬得尤为亮眼,在周围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扎眼突兀。
男人慢悠悠地来到陆琰舟身旁,微微俯身,将陆琰舟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旋即发出一声冷笑:“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的。腿都没了,还敢来逞英雄?”
那声音好似被什么特殊装置修正过一样,每个音节都夹杂着机械的杂音,显得格外诡异。
直播间的观众听得毛骨悚然,各种评论瞬间疯狂滚动起来——
【这人是谁啊?声音好恐怖!】
【完球!舟舟也落他们手里!】
【警察呢!别躲了,赶紧去救啊!】
陆琰舟的眼神在他脖颈间的机械盒子上落了几秒,又火速移开。
他微微仰起头,神色镇定自若,嘴角却勾起一抹带着几分冷意的笑,毫不退缩地回应道:“承蒙邀请,不敢不来。”
“况且身为主播,为自己的金主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对面的男人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一条狗?”
“它付得起钱?”
“付不起。”陆琰舟摇摇头,目光平静而深邃,“但它付出了它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瞬间的寂静。男人的表情微微一滞,似乎没想到陆琰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陆琰舟的目光扫过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带着一丝冷意:“信任、依赖、价值感——这些东西,可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男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手指微微收紧,似乎被陆琰舟的话戳中了什么。
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冷笑一声:“听起来不错。可惜,这些东西做不了商品,自然也就一文不值。”
他掀起眼皮,目光如炬:“你把那两个女孩怎么了?”
男人轻笑一声,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活着呢。”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俯下身,一把将陆琰舟打横抱起。
陆琰舟的身体猛地一僵,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眼里却透着一股冷意。
“你做什么?”
“带你进去啊。”男人将陆琰舟颠了颠,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带你去,见见我的作品。”
直播间的画面依旧一片漆黑,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方叙白听着画面里传来的动静,心脏砰砰直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男人的话,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焦急与愤怒。
绑匪……不仅仅是在漠视生命,更是把生命当成一种玩具
“还没好吗?”方叙白猛地转头,看向操作无人机的警员,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
警员神情严肃,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语气急促:“还需要两分钟。”
“两分钟……”方叙白低声重复了一遍,急得在原地直打转。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陆琰舟的身影,那双冷静而坚定的眼睛,那抹带着冷意的笑……
不能再等了!必须联系上陆琰舟!
方叙白猛地停下脚步,再次操纵着罗盘试图联络陆琰舟:“陆琰舟!能听到吗!说话!”
陆琰舟安静地窝在男人怀里,头微微垂落,手却悄然按在了手腕上,轻声回应:“我在。”
“现在什么情况?” 方叙白的语气里满是焦躁不安。
陆琰舟的声音轻柔平和:“和你听到的一样。我在溶洞外不小心摔倒了,他们出来把我接进去了。”
“别跟我打马虎眼!那地方干净的狠,根本不可能摔倒!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要求我独自进洞。” 陆琰舟解释道,“我腿脚不方便,只能‘请’他们出来接我了。”
“你打算当诱饵?” 方叙白瞬间明白了陆琰舟的意图,心尖猛地一颤,一股剧痛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席卷心头,“你疯了吗?落在那些人手里,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清楚。” 陆琰舟含笑的声音从罗盘那头悠悠传来,“所以,你可以让剩下的警犬出动了。”
“什么?” 方叙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美美那边,有警犬在,不会有问题。” 陆琰舟耐心解释道,“他们出来接我,人手势必会分散。那两个女生身边大概率没人看守了。”
方叙白心神一震,原来他的意思是,用自己吸引绑匪的注意力,好让剩下的警犬抓住时机,潜入溶洞内搜寻并解救被困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他们发现你的目的,你的下场 ——”
陆琰舟打断了方叙白:“两分钟后,山上的警犬就会行动。煤球此刻正在附近的草丛中潜伏着。”
顿了顿,他轻声问道,“你会带人来救我,对吧?”
方叙白听闻此话,气得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尖锐:“即便我有心救你,可你的直播还开着呢!你难道就不怕他们察觉到真相,一怒之下,连你也一起杀了?”
“你别忘了,他是带你去见他的”作品”的!”
“你还没明白吗?” 陆琰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镜头早就摔坏了,不会再有画面传入。”
“即便有脚步声传过去,现场那么嘈杂,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他们根本分辨不出来。”
方叙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可脑子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恍然大悟。
没错啊,到时候有警犬出动,还有猫咪们,随便弄出些声响,就能把他们潜入溶洞的动静给掩盖住了。
可问题是,陆琰舟怎么对这些情况如此了解,清楚得仿佛…… 仿佛他曾经就干过类似的事儿一样。
这时,操作监控无人机的警员突然高声喊道:“方队,监控画面捕捉到了,溶洞后方有条路线能够绕进去!”
方叙白迅速扭头,果断下令:“带一组人,从溶洞后面绕进去,优先搜寻人质的位置!”
“至于警犬方面……”
方叙白迟疑了,真正服役的警犬在下山那会儿就已经被留下了,剩下的都是被淘汰或退役的,他们真的能肩负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突然向前踏出两步,前爪重重扣在碎石上发出清脆声响,脖颈处的肌肉随着昂首动作绷出凌厉线条。
“汪——!”
[都给我安静!]
浑厚的吼声震得空气微微发颤,尾音尚未消散,十余只原本躁动的狗狗瞬间收声。
它们耳朵齐刷刷转向声源方向,尾巴绷直如旗杆,连呼吸声都变得细不可闻。
金毛再次发出嚎叫声:“呜汪——”
[有经验的出列!]
七只毛发泛灰的老警犬率先出列。
它们瘸着后腿的、缺了半只耳朵的,此刻却迈着完全相同的步幅和金毛一起围拢成半圆。
“呜——”
[来两个能打的!]
一只瞎了左眼的史宾格突然仰头长啸,残破的声带让嚎叫变得嘶哑破碎。
两只年轻德牧应声蹿出,它们湿润的鼻头急促翕动,前爪在潮湿苔藓上犁出深深沟壑。
方叙白的表情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训导员,刚想要问,却在训导员的脸上看见了疑惑。
方叙白:“……”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前的情况复述给陆琰舟。
“它们这是什么意思?”
陆琰舟眼里闪过一丝惊叹。
不愧是受过训练的警犬。
即便已经退役,也一如既往的专业,永远清楚,什么犬、什么样的经验、该去做什么样的事。
“没事了。”陆琰舟道,“你不用纠结,人直接进去就行。”
“它们自己分好了组,该进洞的会自己跟上。”
方叙白震惊不已,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它们是退役的老警犬,体力和精力都不够乱,怎么可能——”
“他们只是老了,不是失能了。”陆琰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笃定,“做了一辈子的搜救,他们的经验比任何一只现役都要丰富。”
“这里是溶洞区,体能和精力是最不重要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崽……方叙白,相信你的同伴,哪怕已经退役了。”
方叙白哑然,相信……同伴吗?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了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和嘲讽:“在想什么?”
男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嘴角却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会为此惊叹的。”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陆琰舟的手腕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手腕上有什么?值得你摸这么久?”
陆琰舟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手腕上轻轻摩擦了两下,随后垂了下去,语气淡然:“没什么,腱鞘炎犯了而已。”
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目光在陆琰舟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啊……原来你们主播也有这个职业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