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了不知道多久,高仁觉得自己站得腰酸背痛,想动一动又觉得不太好,袁桥正难过呢,当兄弟的虽然不至于两肋插刀,但是让他依靠一下也是应该的。反正被抱着又不能动,高仁便一边给兄弟梳毛一边神游天外,晚上吃什么呢?袁桥心情不好,可能也吃不下,我一个人吃是不是不太好?但是不吃晚饭会饿!幸好下午喝了一碗粥,哎,还得谢谢袁桥。话说回来,袁桥不会是抑郁症吧?但是平日里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大概是受刺激了吧!因为这起案子还是因为祈老师?
“高仁……”
“嗯?”
搂着自己的胳膊终于松开了,高仁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胸口上湿了一片,呃,他好像哭了,有点尴尬啊!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吕袁桥伸手拉了他一把,挪了点位置示意他坐下。高仁此刻有点懵,于是随着对方的意思跟他并排坐着,脑子里面没来由的出现了八点档狗血剧的画面。
袁桥这是要交代后事?啊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顶的灯光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面和墙上,暧昧的交叠在一起,吕袁桥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杀过人。”
“啊?”
高仁整个人就是一蹦,瞪大了一双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哎哟我去,这剧情发展超出狗血剧了范畴了!他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了,眼睛眨啊眨的,跟摩斯密码似的发信号:快说说,快说说,快说说……
“你不害怕吗?”
“啊?害怕什么?”
这句反问倒是把吕袁桥给问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紧盯着高仁的双眼,试图分辨眼前白糯团子这满不在乎地态度是不是发自真心。
毕竟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家里人都不愿意跟自己接触,除了爸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残忍暴戾,是杀人凶手,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遭遇了什么,只是感到害怕。
如果高仁知道了自己的过去,他是不是也像其他人一样,会害怕自己,排斥自己?
吕袁桥有点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把最不能曝光的秘密说出来,可是对上那双清凌凌的圆眼睛,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有个人真的可以理解自己,真的愿意接纳自己,不管作为朋友还是兄弟。
长久的压抑让吕袁桥渴望宣泄,被迫害的痛苦带来内心的愤怒,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背负了杀人凶手的恶名。
自己无论多了谦逊有礼,温柔和善,也会被人认为是伪装,明明都是自己的亲人,却总是满含恶意的揣测自己的一言一行。
“那么小就敢杀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么残忍的人怎么会是我们吕家的种?”
“大哥大嫂,你们可得小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对你们下毒手?”
“表哥这么凶残吗?好可怕!”
“我才不敢跟杀人凶手待在一个屋。”
吕袁桥之所以选择学法律,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是合法的正当的,可是没有人在意;他选择当警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心怀正义的好人,可是家里人依然排斥自己。
只有这个傻乎乎的白团子觉得我是个温柔的好人,只有他愿意一边喊着袁桥一边朝自己跑过来,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心。
迎着高仁的目光,吕袁桥第一次直面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爸妈年轻的时候都是学霸,欧洲名校全额奖学金那种,他们是同系的校友,学校社团活动的时候相互认识便成为朋友,毕业以后共同创业,然后恋爱结婚,不久就生了我。
那会儿正是他们公司发展的上升期,我还在襁褓里就跟他俩满欧洲乱跑,直到我快要念高中的时候,他们才把公司业务转回国内。本来打算让我跟他们一起回国,可是我爸说让我继续留在欧洲念寄宿制高中,大学毕业以后再考虑回国继承家业。”
“原来你是富二代啊?”高仁揉了揉鼻子,平日吕袁桥蛮低调的,租房子,吃食堂,车也不算贵,没想到居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吕袁桥被噎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得宠溺:“瞎说什么呢?我才不是什么富二代,我家顶多算是小康,我可是靠工资吃饭的。”
高仁嘿嘿嘿地推开他的手,护住自己的头毛,“你继续说。”
吕袁桥勾唇轻笑了一声接着说,“我爸妈给我选学校的时候,想着选个学风严谨、教学突出的,最好是贵族学校,类似于惠灵顿公学那种。
我念的那所学校据说是排名前十的著名私立男校,一开始我觉得那里除了很多繁文缛节例如非贵族不能戴领带、高年级拥有特权等等,其实和过去我念的公立学校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虽然我是学校为数不多的东方人,但是毕竟从小在欧洲生活,对当地的风俗习惯生活方式还是挺适应的,除了时常会想妈妈,我过得还不错。”
说到妈妈,吕袁桥的语气更加柔软了,吕妈妈是唯一一个坚定站在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她为儿子的遭遇感到抱歉和心疼,她总是说不该把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抛下,如果当初带着儿子一起回国就好了。
吕妈妈为儿子挡住了家族亲友的流言蜚语,这个强势又温柔的女人,是吕袁桥最坚强的后盾,也是最包容的港湾。
“我进校的时候只有15岁,个子还没长起来,加上东西方人种的差异,我跟同龄人比起来简直弱爆了。班里有几个兄弟会的家伙叫我Shorty,时常恶作剧作弄我,比如故意把我推倒在地然后围着我嘲笑,让我书包里塞死老鼠,往我的储物柜里扔臭袜子。
我记得最惨的一次,是体育课练习足球,他们故意把球往我身上踢,拼抢的时候直接踢我的腿、屁股和后背,那一次,我的后背被踢得淤青,疼了整整一个月。”
“卧槽,他们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校园霸凌吗?”
“是啊,我想着总是被欺负也不行,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结果躲避退让是行不通的,我越躲避他们越不放过我。”
“那你就反击!打回去!”高仁义愤填膺地扬了扬拳头。
“啊?你也觉得应该反击吗?我还以为你会说应该告诉老师什么的。”吕袁桥弯了弯眼睛,看来白团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高仁切了一声,“告诉老师有屁用!以前我念高中的时候还不是因为矮就经常被人取笑,妈的,都说了我是退役的专业体操运动员,长不高这事儿赖我吗?都是练体操练的!”
“那他们欺负你吗?”
“欺负呀!叫我小矬子,小陀螺,二等残废,把我的书藏在柜子顶上,排着队从我身边跑过去的时候,挨个儿摸我的头,气死我了!”
吕袁桥笑着伸手摸了摸气鼓鼓的头,“像这样吗?”
高仁往后一仰身,灵活地躲开作乱的手,“哎呀,你别乱摸……”
“我没有乱摸。”
“都说了摸头不长个儿!”
“……”
“行了!闭嘴!不许再提身高梗!”高仁红着脸瞪他,努力把话题转回到对方身上,“你还没说完呢,快接着说。”
“后面的内容少儿不宜,你确定不会害怕?”
“怕啥?我可是法医!”
吕袁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直看得人不自在的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我不想总是被欺负,于是决定锻炼身体,增强体质,那年的假期我没有留在欧洲的家里,而是选择回国。我跟我妈说想学跆拳道,我妈就让秘书帮我联系了一家武道馆。说实话跆拳道其实都是花架子,就是看起来很唬人,杀伤力真不强。
我跟教练混熟了,我就跟他说练拳的原因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那个教练很年轻,他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他一拍大腿说咱们龙的传人怎么能被洋鬼子欺负?于是他直接教了我几招必胜的绝招。
你是练体育的,应该知道跆拳道主要是练腿法,但是并不重视体能、力量训练,没有重击、抗击打训练,跟其他格斗对抗时就非常吃亏,因为无法用杀伤力压制对手只能是被对手顶着打。
那个教练教我的则是一招制敌的拳法,类似于防拳击腹、弹踢膝顶、锁喉绊摔、弹踢砍脖之类,现在想起来,这些技巧其实挺凶险的,并不适合普通人练习,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我能保住性命的关键。”
话说到这儿,吕袁桥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突如其来的恐惧霎时将他笼罩束缚,就像过去不知道多少个黑夜里让人窒息的濒死感降临,他只能拼命挣扎,反抗,攻击,最后在大汗淋漓中惊醒。
高仁感觉到身旁男人的身体突然紧绷,忍不住想说如果实在难受你就别说了吧?不等他出声安慰,吕袁桥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
“那个假期结束,我的个子蹿了一大截,暑假60多天的格斗和体能训练也着实有效,回到学校,很多同学都说我像是换了个人。之前经常欺负的两米壮汉在被我一拳撂倒,淌了一地鼻血以后也终于消停了,我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安生日子。”
“我去,你牛逼了!”高仁自动把两米壮汉替换成乔大伟的形象,一拳撂倒,鼻血长流?小吕同学真厉害!高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吕袁桥的胳膊,肌肉鼓鼓的还邦邦硬,再摸摸自己,哎,输了。
吕袁桥看他撅着个嘴,不由得笑出声,努力往回找补:“我不是怕挨揍才练的肌肉嘛!你当运动员的时候,那体脂率、那四肢力量,那灵活度协调性肯定比我这种业余的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