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的奔走之后，向晚坐在桌边按着眉心，掩饰不住身心疲惫，他看着油灯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了。在默不作声许久后，雷瑟终于和粘住他的门板分开了，看着济灵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灭灯歇下，他对向晚说道：“走，找个地方休息。”

向晚打着哈欠，外头传来守夜人敲梆的声音，已是子夜时分了。“去哪啊，外面冷飕飕的，反正也没人看得到我们，就在这将就着眯会算了。”

雷瑟推门而出，向晚再困也得跟上他的脚步。这两人出了小院，就听到了街角守夜人传来了敲梆声，在阴冷的夜风里听着竟有些震人心魄。雷瑟伸手拦住他：“避开那人”。二人就在瓦檐下静待了片刻，向晚拍了拍自己的脸，振奋精神：“不是都看不到我们吗？”雷瑟却道：“游戏现在才开始。”

待守夜人拐去了另一条街，雷瑟开道走在前面，窜入一条小巷中。他脚程本快，现在被向晚拖累，只得放出渡鸦协助侦查，令人惊奇的，没过多久再次传来了敲梆声，向晚这会也觉得不对劲了。二人在漆黑的巷子里噤声躲避，直至守夜人走远。“迄今为止，幻境你只见识过月仙那道深月之光，那玩意已经在脱离幻术范畴的边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与那时虽大不相同，却还有些许近似之处。若被那鬼东西抓住，不知会发生什么。”

安承运闲时倒有心与向晚传授些常识，只是幻术这部分也非其所长，向晚甚至刚才还觉得很安全，像在看场电影，现在变得谨慎八成都还是因为雷瑟的态度。“施加这个法术的人，该就是鬼王忌惮的那位，这个幻境我还不能看透，很显然，她还没有动真格。”

放出的渡鸦飞回，向晚听到利箭破空之音，它还未飞进巷子，瞬间便碎成黑羽散落一地。“无事，它留下的线索已经够了。”雷瑟开启魔眼，瞳仁转成金黄，渡鸦飞过的地方一览无余。他往对街的马厩跑去，确认安全后招呼向晚过来，二人站定不久，第三声敲梆声响起。向晚躲在草垛旁偷偷往外望，这会竟有三个包裹成一团漆黑的守夜人在外碰头。

“你可知幻境实质是什么？”黝黑之中，雷瑟起念教教这笨小子，他看着向晚抓耳挠骚的样子，无奈改口道：“或者你认为我们现在实际在什么地方？”向晚思索半天，总觉得这问题有点门道，但他也没有别的想法：“本体应该还在金吾城中，现在就像是在做梦吧。”“若是低等的幻术，确实该如此。我们面临的不是这个状况，你还记得月仙在安家引动的深月之光，那时你在自己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说到这，向晚还怪不好意思的：“在幻境里，我年纪渐长，那时恰逢新春，我和你，还有源儿和安娴，一起在我爸妈家中过节。真是场美梦，只是烟花都没看完，我就被唤醒了。后面看源儿和月仙比剑真叫华丽，所以入幻境时，本体不就是在原地？”

雷瑟摇头：“清源不知使了什么招，及时破解了深月之光。我也陷在其中，看得分明，此术若不解，肉身虽在原地，神魂却会被拘走困于未知之地，正与我们此时相似。”看着向晚满头问号，不懂却要装都听懂了，雷瑟又道：“幻术总有破解的门道，寻常之法破了就破了，醒来各凭实力再斗一回。深月之光破得晚了，人却也没救了。”

守夜人再度分开行动了，二人抓住间隙，溜出马厩，往红楼方向而去。夜已深，这座城里能这样灯火通明的，除了皇城也只有这儿了。雷瑟似乎很熟悉此地，带着向晚翻进了内院，楼上不时还有嬉笑声、嘲弄声伴着各种娇嗔传来，向晚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敲梆声来到了第四声。

“我不知道对手什么来头，她之前让我们看的戏，只是开胃菜，认定可以随意拿捏我，鼓捣一些小把戏来捉弄。”向晚坐在水井边上歇息，屁股一阵寒凉。他等着瑟瑟解释更多细节，这种时候只要拿出好奇宝宝专属的眼神，瑟瑟就会开启“诲人不倦”模式。“寻常幻术，一经启动就要后手接上，月仙当时深月之光启动，他的能力维持不住此术太久，下手需快。这回的对手很有耐心，她甚至修改了真实，编织了符合自己趣味的故事，邀请我们共赏。”

“可是幻术不都是假的？”“但它反映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幻术能起效，最大的原因是洞察了对手的心境。那时你从术中脱困甚至会带些眷恋，便是这个道理。现在的对手，生怕我们不能觉察自己在幻境里，给我们开启‘观影模式’，刻意去扭曲我经历过的真实，不过是种挑衅。”

第五声落下，二人从内院翻出，穿过外头的牌坊，一路疾跑后翻进了相府里的花园。雷瑟看清四周，笑着说道：“天一亮，济灵就会来这，然后傍晚灰头土脸地回家。”但是向晚更感兴趣的是他们看到那些背离真实的到底是什么。“白狐与皇帝并未一见钟情，皇帝回城时受了重伤，施术人似乎对欢喜冤家的故事不满，更喜欢才子佳人那种话本。”雷瑟回答道。

“那她还是个导演兼编剧，拍的情景还挺唯美。”雷瑟横了他一眼，这小子总是不抓重点：“这说明，她五百年前就活跃在金吾城中，对我经历过的一切了如指掌，而我却从未意识到她的存在。再者，济灵没那么早就起救世之心，他这会还在一门心思入朝为官，天亮后到相府这一遭，就与此事相关。他起初排斥责任的表现也不过比你稍显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