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胆大包天,连父神明令禁止触碰的乌若木也敢动,竟从树上折了段枝杈,雕成了一枚木牌。“我要走了,永不再见就好啦,若再见面定也没好事。”他这话说得不假,再见面确实没一件好事——天地搅动一团乱,人界也乌烟瘴气。如今你现世,很快就会再现这般局面。
向晚听得沉醉,晃过神来问道:“可你为何称我为兄弟。那初代的我,你似乎也不当回事。”“不当回事是假。父神陨灭后,吾结识过数代神之子,济灵甚至亲临过森罗地界。神子蕴藏的神力,千年前就已与九曜、至高神一同确认过,沿袭自父神无误,论辈分你我就是兄弟。”
周忘楫转过身来,目光聚在向晚脸上,这一刻仿佛置身万年前与普朗宁的初遇。“父神陨灭前,我都不再见神子现身。那时才明了了,当日神子行事根本不受父神拘束,他是随自身意志驱使而来到的冥河畔。我承了情,数百年前又将乌木令还给了济灵。你该庆幸,今日你面对的是我,而不是我另三位兄弟,他们对你未必会客气。”
“那先生今天费这么多功夫,找我来此地,还以‘济灵’安危要挟,究竟要我帮什么忙?”
周忘楫笑了,惨淡的声音回荡在这辽远空阔鬼道上。“济灵自己闯进来,我并未太为难他。而你,我今日有许多法子让你出现在此。济灵身陨之后,我离开森罗一直在人界游历,不过在回避命运的必然。许多秘辛不可道与你听,但万年前我们犯下的滔天大罪,如今一一报复在我们身上了。我多次想过,如今事无可改,在人界苟活至消散之日,森罗一干琐事不管不顾也非不可。而你却偏巧又出现在枕玉湖畔,迫我再次出手。”
“我不明白。先生话中似乎许多犹豫……”“你当然不明白!”周忘楫压抑着怒骂声,青丝脱簪而散,数道鬼影以为鬼主欲动手,趁势奔袭到向晚面前,竟被直直抓取扯成碎片,“我默许那小子与你结契,期待着你能觉醒神之力,而后却又悔恨。鬼道无情,我却顾念冥河畔的那三日时光。你是否承担一切,森罗大抵也终究难逃消解之日,我何不成全你安宁一生?”
他振袖引诀,朝着深不见底的幽冥鬼道深处施法,迷雾渐散,红光愈盛,向晚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然再见到鬼界凋亡之景,竟还不舍。我已早不是乌木下毫无担当的孤魂,手下万鬼痛楚,即便是消亡殆尽,也要替他们争一个痛快。”
向晚受这振聋发聩之声冲击,恍恍惚惚。周忘楫扶着他的肩:“你看这底下都是些什么?五百年前枉死开云城外的孤魂野鬼,受你残留的神力拘束,走不到地界,过不得无念桥。”顺着鬼王指引的方向看去,他只看见密密麻麻的野鬼徘徊逡巡,数以万计,离这般远他还听得到底下刀兵相交的响动。
“里面大半是你曾经的同袍,最后这战是你输了。数百年过去,他们还以为你会回来带领他们攻下开云城……好在,现在你还能带他们去往该去的地方,作为你最后能赎的罪。”向晚被血风激得直掉泪,他不再记得济灵曾做过什么,心底还是窜起许多哀伤。“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看重济灵将军,有崇拜的,有倚重的。但我要说,挑起战争的人太烂了。”
鬼王听到这话,像被狠狠震到,死寂般沉默后是癫狂大笑,向晚从未见他如此过:“无知,但不愧是神之子,会说这种话。既如此,我要你去到底下给这些野鬼解脱,你想必是愿意的吧?”
向晚望着底下深渊,一时摇摇欲坠,收收心神往回撤了几步。“那么济灵呢?你说他是什么恶魔,我要见到他。”鬼王同意了,他扬扬手,空中一块浮石飞来,雷瑟安然坐在上面,双眼紧闭,动也不动。“他受神雷震击,眼下还不清醒。待我唤醒他,你可亲自去问,当年开云城外,他究竟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