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云涧的旁支,东方家代代传人皆通音律,多是文人雅士。东方临还记得自己四五岁时,坐在祖父大腿上,听他描绘故乡恬静的风景、悠远的琴音……这片世外之地,本是与世无争一片祥和,直到涧主得知济灵现世的消息,决意追寻他以求摸索乐律的极意。后来的事,众人都知道了,滁云涧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这至今仍是悬案。
当时此事也算轰动一时,涧主已是散仙,不同于寻常异士。有数名仙使下界专门调查此事,可惜凶手没落下任何线索,所有死者浑身精气散尽,皮包骨瘦,面相却极是安宁,仿佛在甜美的梦乡中死去,叫人见之惊恐不已。排除掉诸多可能,仙使将追凶方向定到了散佚人界久不出世的大妖,但始终没有进展。那段时间蛇族、狐族、虎族、熊族……都很安分,慢慢地,这档惨案就成了悬案。
东方临在偶然看到雷瑟腰间别着那对荡音摄魂铃,也许冥冥中也有一番天意,动了重新调查一番的念头。原本这宝贝落到滁云涧手里,也算涧主高攀了,相传它出身冥界,不知何故多年前顺着冥河流落到了人间。原主甚至不能发挥十之一二的本事。至于雷瑟为何要动手,“那老头子凭着宝铃加身,撞破自己身份,还要告去济灵面前。呵,这么多事是需要惩戒一番……”
安承运对此事确实不太在意,他也有些疲乏,拣个身边石凳坐下:“我问过了,神子对此事的态度很暧昧,从他表现来看,我猜他该是知情的。我们只当这是重要机密便是,不好过分细究。”
之后的大半年里,向晚适应身份转变的过程十分缓慢。他原本以为保研是很折腾的事,没想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他清楚有人在在背后做了助力,才会这般一路通行毫无阻碍。与此同时,他在校园里走动的时候,时常觉得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搞得心里直发毛。他同清源、济灵抗议了多次,这状况也不过勉强收敛一些,毕竟那些人又不是他俩安排的。好在,有一件事情他自己完成了——毕业论文,看似没什么分量,至少证明了这几年还是有在认真做事,这也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的情绪。
安承运一直在琢磨上界为何迟迟没有再派人下界拜会神子,秋去春来,暑期都将至了,依旧杳无音讯。反倒是西方有几个大教会的主教来过几封书信,希望可以面见神子。这些人安家从没打过交道,原本是要婉拒的,但对方仿佛深知此间关节般,介绍信里特意附上了洞天神君的信物——想必他们是请了西方的星使出面周旋了。安承运只得稍作推脱,约定明年为期。
至于为什么是明年……安承运与清源商议过。向晚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自己的身份,况且清源知道他将来还是更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毕业,深造,日后参加工作——他并不能完全适应全新的环境,即便他贵为神子。
他们想要尽早唤醒始源之力,只能特意安排出时间先让他逐渐去见识神鬼妖魔的全貌。明年便先北上去开元见见那儿的各大世家与散人。开元与泽城相对,一是北朝旧都所在,一是南朝旧都所在,从那时起不论是凡尘俗人的经营,还是异士散人的修行,大多会以此两处为根基。
近年开元城中坐镇的规模最盛的门派,是鹤池修行的世外道人。只是今日他们想必已在焦头烂额、水深火热之中——这谋害神子的罪名,他们也是有份的!果不其然,入了冬,崇天殿遣了棋仙金斗,画魂黛烟到安家细问此事。
金斗还是那副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架势,问起话来咄咄逼人,毕竟安家在神子一事上确有欺瞒。黛烟性情恬淡,只坐一旁安静喝茶,偶然问到几句却能切中要害。从他们的话语中可知,月宫这回算是彻底折了,琼光叛逃天界已被通缉,神风使削了仙籍锁进深不见底的神狱。
清源自是知晓御神府此是弃卒保车,此时也无可奈何,静坐幕后偷听着。鹤池自然也被连累了,崔云二位道士出现在现场,神风使对他俩与风家都曾皆下令协力。所幸这伙人犹豫不决,最后也不曾出手,否则仙使也不必来了,神兵天降一锅端了便是。
安承运派人从学校接来了向晚,金斗狂放的姿态才略有收敛。所幸之前,清源就已做了防备,与他通过气:天界有人来接你的话,必得严词拒绝,他们也奈何不了你。否则到了天上,就没得自由。向晚连连点头称是,做了神子在人间走动都已四处被人盯梢,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天界,那还了得,何况娴儿还在人间,他自是哪也不去。
金斗请不动神子,便要责罚安家,欲小题大做。黛烟费劲按住张牙舞爪的他,只说着:“天极盛宴,神子总要来一遭的。过去济灵将军不愿前来,神君已是遗憾万分,而后悄然陨落也自责百年有余。神子若眼下不愿,我等陪着神子在人界多待些时日也使得。不若,就先请神子作陪,去风家与开云的鹤池细细盘查。”愚笨如向晚也听出话外之音,他把安家当自己人,必不会让仙使寻隙为难,虽不知盘查是要做甚,也先答应了。
只是安顿仙使住下时,又生波折。金斗、黛烟刚进到后院,就撞上了白玉晴、白广田姐弟。竟有狐妖在此出入无阻,安家果真乌烟瘴气,一塌糊涂。金斗举起棋盘便要飞身迎头痛击,幸得向晚出声叫住了。原来,玉晴前些日子就斗胆来拜会过了,她同向晚说起过往种种,虽然彼时的玉妃娘娘早就消失在神子记忆里,但向晚看她却还是亲切得很。何况她在神风使发难时,出手相救过,此事众人皆看在眼里,向晚心肠向来软,便请安承运一并留下她姐弟二人住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