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术完毕,繁絮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也别指望我替深渊做些什么,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庇佑也大可不必。我只替殿下守住秘密。”雷瑟不置可否,身影淡去,从梦境里消失。而繁絮缓缓睁开了眼睛,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木地板上。
东方临坐在燃着熏香的长桌前凝神静气,指尖拨动琴弦,雅乐如山间飞泉清冽。繁絮胡编些由头,说是上古树妖作祟,隐去了龙杉追查“破法令”害及众人的细节。瑶芳庭也是无计可施,原先碍于少年向晚的恶魔身份,追查“破法令”只得暗中进行,否则便是与济世盟人唱反调了。所幸死无对证无从查起,那东方临竟也不多问,只让她多休息,起身就离开房间。
而雷瑟回到房间时,向晚一觉刚醒,他伸伸懒腰直起身,便要拉着雷瑟一道去看望清源,被无情拒绝了。“这两人初见面就气场不合,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火药味更浓了。”他只得作罢,出门在回廊上绕了一圈,在对面角落的一间房外停住脚步。向晚犹豫了,回想起在道观里清源就阻拦自己追求安娴,当时就认为他也心动了,如今看来真是让这样。
“安娴想必倾慕那位叫琼光的仙人,而源儿与仙人相貌竟这般相似,论本事也比我强得多,我是全无机会了。”向晚摸着自己的脸,在门外伤神,可巧看到门未紧闭,便贴近过去透过门缝瞧瞧里面情形。
沁柔不在里面,只有安娴坐在床边,小源儿还没醒来,受的伤一定不轻。他看到安娴手里捧着一枚洁白如皎月的圆石,闭着眼像是在祈祷。难道安家还会些巫祝之术?这少年脑洞总是离奇,他并不知无痕石是琼光赠予安娴的信物。石头本也没甚稀奇,不过能避开寻常邪祟,更多只是留作些念想,偏又取名“无痕”。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安娴盼着道长早些醒来,可面对这张熟悉又惨白的脸,心中怜惜又越过愧疚。她不禁展开想象,或许道长是缘于琼光不能亲自照顾自己,于是安排在她身边的呢?毕竟这两人太多相似。她望着床上之人犯魔怔,也全没察觉门外之人来了又去。
向晚回到房间的时候,雷瑟躺在床上正玩着手机。对方只瞄一眼就心知肚明,故意说道:“小道士昏迷不醒,安家的丫头应是伤心极了。”语毕,他只听到砰的一声,向晚狠狠关上门又下楼去了。
他瞧着得一趴在前台打盹,周老板在一旁作画,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便悄悄掀开帘子往大厅去——沁柔与稚介正在闲话。他本想避开,但外面正骄阳炙烤,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在他俩身旁找个位置坐下。
好在两人也不拒绝,出于对他“恶魔”身份的忌惮,沁柔现在也不再随口揶揄,只和稚介换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继续聊着。这两人故乡真是隔离千山万水,一个远在海外孤岛,一个深入高原雪谷。小时候,他俩在启智学堂相遇,沁柔记得稚介总是调皮,是陶先生第二头疼的学生,也许是风獒生性喜动吧。她一直想不清楚,修行人的队伍里怎么会混入了兽类,按理说稚介该归入妖类才是。
稚介从怀里掏出了古旧的陶埙,正是百川道长托付给安承运的那一只。“说来话长,五百年前,济灵将军解救并点化过先祖。这是当时的信物,安伯父得到之后就寄给了父亲。寻找将军转世之事重大,族中必得有人出山,我才又来到这泽城。”沁柔托腮盯着这枚刻着数道剑痕的陶埙:“将军的转世…一直没有消息呀。安伯父这样厉害的推演术也得算上一年半载。你们是狗鼻子灵,闻着上面的味儿能找到人么?”
稚介也不觉得冒犯,只说未尝不可一试。风獒的嗅觉独步天下,假如将军转世之人残留着些前生的气息,或许便能追踪到。“我们元家一直以来就没有奠祭将军的习惯,不像安家。”沁柔接过了陶埙温柔地抚摸着,“也不知将军在当时是怎样的风采。”他们这样刻意忽视向晚,久了也觉不妥,遍询问起清源道长的事。
说来也怪,今天的队伍里,原本是没有他的位置的。据安娴悄悄说道,昨夜道长临时拜访,与安承运赌棋侥幸赢了,便要与众人同行。若非知晓他是百川道长的弟子,安承运也不会应允,只是没想他差点把命搭在这途中。“道长是哪门哪派的?又怎么与你相识呢?”沁柔鼓起勇气,尽力掩饰内心的慌乱。
向晚只交代了幼时的经历,抹去细节,旁的他也不得而知。稚介接着说道:“道长剑法高明,一定有名师指点。等他恢复之后,我要与他切磋切磋。”向晚尴尬地笑了笑,附和了几句,打定主意等小源儿醒了定要问个明白。三人逐渐不知还能再聊些什么,索性店里有扑克能玩,便消磨时光直至晚餐时间。
周老板下厨,满桌河鲜烹制得色味双绝,大伙还是兴致缺缺。为何途中遭树妖袭击也未想通,这年头妖物主动袭击的事件并不多。繁絮表示还需静养,雷瑟素来不爱与这群人过于亲近,加上昏睡的清源和没什么胃口的安娴,剩余的人只觉得丰盛晚宴也有些无味。
向晚本想借此机会与安娴更加热络,现在倍受挫折,看见得一拎着小桶往外走一把子叫住了。这孩子原来要去屋后夜钓,兴致真是不错。向晚见此,提议众人一起钓鱼,比比看谁收获更丰。沁柔与稚介对了对眼神,放下碗筷也就一道出去了。
厅里只余东方临一人,他抚琴而歌,仰起头望着此时出现在二楼回廊上的雷瑟,心中确信:“此人必不是滁云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