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忘楫只淡淡说着:“你小子没见过世面,牛皮吹破。今日有客,不送。”他送了个请的手势,遍随意在向晚边上坐下。两人一起看着那少年绷着脸,一声不吭地离席而去。气氛突然尬住,周忘楫收拾棋盘,看似无意地与向晚搭着话:“小客人觉得此处如何?”
向晚平日里就少与外人打交道,几乎是有些社恐的。他赶紧四下打量起来,还不忘朝窗外水汽迷蒙的湖面望去:“这里很美,度假好去处,老板好眼光。”
周忘楫笑着摇摇头,转而问了些伤员的情况。但这些一来向晚也说不清楚,二来他也知不可道与外人,便一心搅浆糊搪塞。周忘楫也不打断他的胡言乱语,还听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奉承。
前台的男孩子端来茶点又礼貌地退了出去。“老板这是雇佣童工哦,小心被人举报。”向晚看着那孩子的背影,一本正经说着。周忘楫剥开核桃,一边答复着:“那我儿子,这几日不肯去上学,我也由着他。”
向晚一听觉得不妥,便劝解道:“小时候就不爱读书,这样偷懒,以后养成习惯,学业就怠慢了。”周忘楫吞下几片核桃肉,摆了摆手:“随他去。倒是小客人,像是从小就被催逼一门心思读书,有几分快乐?”
这倒把向晚问愣住了,他想起自己小学初中高中,这许多年一头扎进书堆里,几乎也没什么时间尽兴地游玩,垂手思索着不知如何讲才好:“总会有不快乐的时候,过往多尽几分力去拼搏,往后多几分快乐。”
周忘楫一把子要将扇子拍他脑袋,可能觉得并不相熟,手停在半空又收回:“努力固然是好事,也得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想做些什么,迷失了方向,不是一时半会的不快乐。”向晚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民宿老板,明明初次见面,讲起道理来倒像是亲近许久的长辈。周忘楫也不再多说,起身上楼去了。向晚回味着方才那一番话,趴在窗槛上望着湖面发呆:“快乐吗?要是我更努力些,变强些,就不会有人戳我高考作弊,也能拿剑保护她,那样就快乐了吧?”
他听见楼梯上一阵响动,回首看去雷瑟下了楼,朝他走来:“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周老板了,你少跟他交谈,我看他不透。”雷瑟扳着向晚的肩让他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十分严肃地讲着。向晚知他此次辛劳,也不顶嘴,默默点点头:“林子里发生了什么,对方很棘手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有高人暗里相助。你不要操心此事了。”向晚这回却不像往日那样随他轻描淡写而过,为什么自己总是要被大家瞒着保护着?“你总这样不说,下次再遇到危险呢?你不会一直都在的。”
“我会一直都在。”雷瑟打断了他的话,“这次疏忽了。是千年的老树妖了,跟繁絮夫人有些过节,别的我也不清楚。”他倒是一推干净,全赖给了繁絮,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龙杉出现此处也是跟繁絮脱不了干系,她必不愿详述此中细节。
雷瑟一口咬下几块雪花糕:“瑶芳庭当家的已经醒了,不信你稍后去问问。如果我没出手,那些刺是不会从你们这调回去的。”他玩味地看着向晚: “要是真这么担心安娴和你那兄弟,也可以向我许愿,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向晚撇着嘴,抓着雷瑟的手问道:“济灵,我不能学你们的仙术吗?”雷瑟一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安家的女孩没告诉你吗?没血脉天赋,是修行不了的。”
“为什么?安娴也好,沁柔也好,看着不过都是普通人。”向晚朝着雷瑟的长凳坐过去,想紧紧贴近他,即使室内透着凉风,也让这一方空气烧热——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了。
雷瑟多少知道些东方修行者的内情,和他们设立在西方的教派有些异曲同工的意味。这是总得让他知道点的,雷瑟这样想着,稍稍与向晚隔开点距离:“没有这么多为什么?这是命,你想修行,无门无户,天上地下都不允许。近百年人间早就不再有新的派别出现,现存的各自都只凭着代代相传,使得传承不断。”
向晚锁紧眉头,又穷追不舍:“那我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会和你们这些妙人相遇?假如我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有些不合理。”他今日终于是问出了这“致命”的难题,雷瑟心里早就预设过这一刻,临来时竟还有几分呼吸骤停的感觉。
“其实人有前生来世。前世我欠你,这是真的。”呵呵,这是真的吗?雷瑟内心丝毫不愿意认可这样的说法。他摇晃着站起来要去给盏中梅汁加点冰消暑,有些想要逃离这番对话的模样。向晚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那清源呢?我最初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小和尚,现在他也这样有本事,从小接近我又图什么?安家都是些世外高人,凭什么要我一无是处的傻小子随意接近,修行人有这样乐意与凡夫俗子打交道吗?”
他脚步停下数秒钟,也不过数秒钟,头也不回还是掀开帘子就走了:“小道士的事,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他。至于安家,初见面他们就没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