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过于安静,两人坐在拐角台阶面面相觑,吴文用胳膊肘捣捣正埋头发信息的黎先生,声音低得如哑炮。
“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省医院的医生来家里诊疗?这又不是拍电视剧,难道还有人把初夏扛出门?”
——咣!!
话音未落,一楼响动震天,俩大男人齐齐探头,正好看见会客室急匆匆走出来个白大褂,来不及看清面部神情一溜烟没了影。
“……”
吴文站起身。
不等他们两人细看,通往会客厅的侧门虚掩,几声哭腔外泄,落在人耳如刀割,听得心底发颤。
比他还心急的是黎先生,男人几乎是飞下楼的速度,咚一声撞向门边,半个身子探进去,声腔拔到近乎海豚音。
“放开他!!”
一听这话,吴文顾不得其它,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急火火冲到门口。由于黎先生挡着,吴文的注意最先被桌子上破碎的玻璃杯吸引,点点血迹混合了晶莹碎片,三三两两洒落在毛毯。
他发晕,拼命抠住门框,身子才没因晕血而挺在地。黎先生比他站得靠前些,所以能更轻松捕捉到初夏濒临崩溃的神情,以及挂在下巴忽然滚落的泪。
相反,他名义上的监护人斜靠在沙发背,其中一只手背在身后,听闻门口动静抬头望来。
见两张目瞪口呆的脸,任辛树不知收敛反笑,微微抬起还算完好的手,冲他们轻晃:“孩子不听话,见笑了。”
仅凭人一己之言,黎先生自是毫不信任,他冲向前将哭得满脸是泪的初夏护在身后,还未来得及出声,脚尖传来的触感异常。
黎先生低头,对上那张两半的灰字报告,最上方省级私立精神病医院几个字,堪比玻璃碎片还尖锐,一下子划破他的呼吸,继而错愕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谁?”
闻言,任辛树仿佛无所谓般耸肩,语气带着无所谓的嘲弄:“还能谁。”
他偏头,眼底浓雾沉沉,视线像是落在多管闲事的黎先生,又飘忽忽移到虚握手的初夏,毫不掩饰语气的嘲弄。
“我有必要把自己送去精神病院?黎老板,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是不是会所那些小鸭子太过听话,让你脑子都转不动了?”
说这句话时,任辛树视线始终盯紧初夏,像是怕错过他丁点神情,说到最后任辛树的语气上扬,隐隐透出非正常人的疯狂。
他笑着,更衬托出初夏的无助与弱小,宛若被恶人掌控掌心的小可怜,四处逃窜的结果也仅剩屡屡碰壁。
少年止了哭泣,肩膀微垂,始终盯住脚尖前方地板,薄唇紧抿,透出被强迫后的软弱。
看得吴文咂舌,黎先生心疼,两人一时没了动作,呆愣愣地凝视初夏的侧脸。
打破这份沉寂的还是任辛树。
男人嗤笑,带着不知是对谁的说不出的轻蔑,手指轻轻敲点沙发背:“看够了吧,要是喜欢多瞧几眼,等下周去了疗养院,估计以后半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他这边话音刚落。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黎先生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饱含震惊,眼底映出来的神情不可思议,试图在他脸上捕捉另类情绪,可结果注定为徒劳。
“就算初夏最近情绪敏感,但绝对不是送去精神病院的程度。任辛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点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被你上升定性吗?”
一句话如倒豆子般外泄,黎先生的脑袋被愤怒所占据,就算他见过无数因为家庭不得不出来工作的人,可像任辛树这样毫无人性的却是第一个。
这并非诊疗,而是一场打着为初夏好的旗号,进行侵略般掠夺的谋杀。
黎先生还想再说,结果手腕被另一道力度拉住,生怕吓到他晃晃,随即传来初夏胆怯而细微的声音。
“别担心,黎叔叔。任叔叔肯定为了我好,那个地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据李医生说,疗养院四面环山抱水,几乎受不到外界干扰,更别说精神刺激……如果初夏去那里,一定会得到很好的治疗吧?”
一番话似乎耗净少年全部力气,最后半句话已经低不可闻,落在旁人心里窝窝得发酸,恨不得将初夏搂进怀里好生安慰。
“初夏,来。”
打断剩下话的还是任辛树,他依旧保持先前姿态,只伸出之前始终藏在背后的手,平静举在半空。
动作下,原本止住血的掌心再次开裂,几滴猩红顺着他指尖下落,砸在地板上如朵看不出来颜色的花。
“什么情况?”
黎先生蹙眉安静下来,他不敢确定这是否为男人的把戏,默默向前,将初夏护在身后。
任辛树看了他眼,并未作答。
相反,原本打定主意不开口的初夏侧目,在黎先生与吴文的视线盲区一点点直起身子,眼中哪还有先前不安与惶恐,犹如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露出的神情洋洋得意。
“不为大事,初夏反抗来着。”
即便任辛树模样故作轻松,等捕捉到少年面庞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心底无声轻笑。
“方才,我原本想给他倒口水,谁知不知触及他哪点,抓起玻璃杯往桌边砸。吓跑了心理医生为小,还要朝我扔碎渣。”
说话间,任辛树反转手,将被鲜血爬满的掌心朝上,赤裸裸送到气氛凝固点,脸颊笑意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