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认真道:“另外,我对如何开店其实没什么主意,倒是想从公子身上取经,算是一种利用。”
“……随便利用,其实我也都是纸上谈兵。”云择轻轻咳了咳,“那什么,不去找笔墨来吗?本公子的字可是千金难得的。”
桑隐便去找来笔墨,请云择在新的招幌上写字。
云公子的字果真是好看,行云流水,又兼具力量与美感,比桑隐从前见过的任何一种字都好看。
他道:“我听茶客谈论过你。”
云择:“说我什么?”
桑隐:“云公子是一等一的才子,品貌风流,独绝人物。”
种种赞誉之后都会跟一句可惜……可惜他喜欢的是男人。
这种事在天承之内毕竟不算常态,即便存在也都是私下里狎.玩,认为是下.流的癖好,人们少见,便很难理解,更不可能认可。
他不说出来云择也知道后面会是什么,表现的并不在意,道:“活得轻松潇洒最重要。”
又随口调侃:“你不要总是把赞美说出口,不然我会怀疑你对我有意思。”
桑隐闭嘴了……难得他今日话多了些。
云择“啧”了一声,也不再乱说话了。
雨夜之后再见,说什么都会莫名拘谨。
真是奇怪。
桑隐邀云择住下,云择没多想,觉得这样也不错,他最近本来就很散漫混沌。
晚上桑隐煮了粥,云择把它们当成药很快速地喝完了,这样就可以不用品尝味道的好坏,果腹便可。他自己则已经不再喝药,病体难愈,药汤无用,只能顺其自然。
桑隐换了新烛,笼了轻纱罩,使得烛火明亮却又不算刺眼,几只小虫飞旋在灯罩上,为不可触及的光热而着急忙乱。
云择团在椅子里,一时手欠,伸过去撩了一把,惊乱了飞虫,也在屋里投下了几团阴影,明灭转换间,正收拾床铺的桑隐回头看了一眼,云择默默收回爪子,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窗台上放着几株小花,天蓝、粉白、珠玉各色皆有,朵朵玲珑可爱,皆用瓷盆养着,凭云公子见多识广也认不出它们的名字,多半是桑老板寻来的野花,只有色彩,不见馨香,倒也很合云公子的心意。
“云公子,”桑隐说,“时辰不早,可以休息了。”
云择看向他:“那件事,试过的结果如何?”
桑隐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未语。
他沉默的时候气质有些冷,眉角眼梢都晕上了一层无法探寻的淡然云烟,过于清逸干净的轮廓又柔和了冷淡,乍一看会觉得他文弱可欺,仔细瞧了才会发现他的神秘幽静下藏着一点危险。
矛盾又和谐。
“我……”桑隐说,“许多心情说不清楚,但我已明白,割舍过去并非难事。”
云择一笑:“恭喜。”
他手里掐了段花枝,转在指间随意把玩着,桑隐的目光落在他那映着碧色枝叶的指上,说:“多谢公子陪我放肆。”
云择:“还需要试吗?”
“嗯?”桑隐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云公子品貌风流,好似花丛常流连,实际却并非风.流性子,至少他从前不是轻易会跟人那什么的,需得对他喜欢的人才行。
云择似是明白他的疑惑,笑说:“你要我陪你放肆,得偿所愿之后便不管我的死活了吗?十丈红尘容易入,却没那么容易出,也许我也需要‘堕落’,反正不必为谁洁身自好了。”
他的眼睛里藏着钩子,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看他一眼,任是心如死水也能被搅起涟漪。
是啊,如今他们都不必为谁负责。
他们混沌着,迷茫着,雨夜时的无所顾忌并不嫌多。
不必怕陌生,他们本来也不需要熟悉。
“我的手,是不是很好看?”云择把花枝插.进土里,起身按住桑隐的肩,“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放下又是一回事,抛下过去渡过新生的难关有一个过程,一两场恐怕不够,你还要吗?”
桑隐微微偏头,目光循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感觉自己的确意犹未尽。
他需要。
玉白指骨抚琴般在他肩上点了点,云择低了声音,说:“这只手,当宣纸铺开,它可以帮我写出一幅好字,当长琴试音,它可以助我奏出一段名曲,当帘帐开合,它也可以把你引上极.乐云端……那天没顾得上,今日便可用它仔细些,想试试吗?”
话语挠得人心痒。
他已经问了三次,再犹豫便是不识好歹。
桑隐倒不是犹豫,他没必要犹豫,他只是有些耳.热,在他自己不曾察觉的地方,干涸的心脏不知不觉环绕上了一团水雾,也许很快就会潮.润起来。
看来人并不会真的心如死水。
……
云公子言出必行,他那双修长又好看的手无论用在什么地方都会大有所成,在帐中也可以像在宣纸和长琴上一样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桑隐就是他的笔墨与琴弦。
渲染出浓墨重彩,弹奏出声声吟诵。
……
桑隐眉间腾起阵阵赤.色雾云。
汗滴滑过眉心,冲淡了神秘云雾,留下的颜色便只是干净与温和。
……
于云公子来说,某些事如果只依仗体魄与力量便太过粗蛮鄙陋,所以他识得许多绝妙的手段,认为这般才可得真正的乐趣。
当然他也并非就缺少力量,只是近来病缠,难免虚一些,借助于手段方可迎刃有余。
……
待桑老板渐攀上云端,云公子忽然撤了爪。
到底还是要身体力行。
……
今日无雨亦无云,是个平静温柔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