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俩人大眼瞪小眼时,门被推开了。
芙洛拉提着几个挑好的透明玻璃瓶回到旅馆,结果刚一进门,就对上了赫尔求救的目光。
在听完事情的原委后,芙洛拉略一思索,很快就有了主意。
“花确实是一种独特的语言,但它却不是一种完善的语言,大部分花都是在表达祝福,而且还多有重复。”
“妄图用花进行精准的表达是不可能的,但相对的,越是模糊不清,反而越有可能贴近。”
芙洛拉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似乎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只是小问题。
“并非‘你想对她说什么’,试着换成‘她对你来说是什么’,可能会更好一点。”
果不其然,她一说完,瑞德就陷入了沉思,不过一会儿,他就抬起了头,眼神一片清明。
“谢谢,我找到答案了。”
……
瑞德喜欢的人,名叫夏琳达。
他们在很小就认识了,那时的他因为父亲早亡,家里又穷,长得格外瘦弱矮小,就连比他小的孩子也能轻易欺负他。
直到夏琳达出现,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脸上满是新奇,出手就是银币,命令他为她带路。
一枚银币是他母亲三个月的收入,他理所当然同意了,然而在带路的过程中,那群欺负他的小男孩又出现了。
他们朝他做鬼脸,扔石子,这让他羞耻又恐惧,只想带着夏琳达飞速逃离这里。
但出乎意料的是,夏琳达冲了上去。
没错,她没有命令他,她自己冲了上去,和那群小孩扭打在了一起。
干净的衣服粘上黑色污泥,头发被拽得乱糟糟,吓得他赶紧冲上去帮忙,在一片混乱中,不知过了多久后,他们莫名其妙的赢了。
于是夏琳达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影,哈哈大笑。
那姿态真的是……非常狼狈。
但那个笑容却很明亮,像是要在黑压压的天空中擦出一道光来,直至现在,他也不曾有一刻忘记。
等他将夏琳达顺利带回家,他才知道,原来她是伯爵唯一的女儿,是被所有人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人。
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却没想到他居然被大小姐看中,成为了她的小跟班。
他们一起偷溜出去玩,玩弹珠、飞盘、肥皂泡;一起换装,她扮成男孩儿,还要强迫他换上裙子;一起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具……
直到他因为继父的到来,开始跟着商队跑东跑西。
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于是他重新学着认字,学着给她写信。
一封封,一叠叠,每到达一处新地点,他就会精心挑选当地有趣的礼物,然后随着信一起寄出。
幸运的是,不知是因为无聊还是礼貌,基本每封信他都会收到回信。
有时是简短的几个字,有时是长篇大论的抱怨,每当读到那些鲜活的文字,他都好像能回忆起那个无比明亮的笑容。
他本该满足这样的关系,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伯爵小姐,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他不敢有更高的奢求。
可是当他听闻,伯爵小姐有意在丰收祭挑选结婚对象时,他还是像做贼一样赶了回来。
丰收祭舞会即将开始,热闹的人群声从远方传来。
瑞德独自一人站在伯爵家的后花园外,发现那处幼时用来偷溜出门的缺口早已被修补完善。
月光如水,四周寂静无声,瑞德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选花时的问题。
所以,夏琳达是他的什么呢?
是他的大小姐,是他的救世主,是他昏暗童年的阳光,是他辗转反侧的梦,是他从相遇起就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敢说也不敢想的人。
——是他的初恋。
怀中的紫丁香散发着幽微的香气,一簇簇繁茂的花枝垂落,晕染出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色。
就在这时,一双精致的高跟鞋突然自上方掉了下来。
瑞德抬起头,他的大小姐就坐在墙头,面带笑意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骄傲与自得。
“——接住我。”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那道身影就已经一跃而下,吓得瑞德赶忙伸出了双手。
接一个从高处落下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盈,瑞德直接被她带着一头栽倒在草坪上,后背被露水沾湿了一大片。
等到他好不容易仰起头,恰好对上了那双心心念念的眼睛,原本准备好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
“夏琳达,我……”
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就某种柔软的香气所占领,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再说不出一个字。
紫丁香宛如繁星般散落在四周,沁人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散,同样消散的,还有一句小声的抱怨。
“这么晚才来,笨死你得了。”
……
而另一边,赫尔和芙洛拉来到了篝火舞会的现场。
广场连通的四条主干道全被各种商人和密集的人群占满,唯有最中心的广场凭借着围栏还保持着空旷。
伴随着“呲”的一声,中央的篝火被点燃,富有节奏的鼓点响起,预示着舞会的正式开始。
冲天的火焰熊熊燃烧,似乎能照亮整个夜晚,人群的欢笑声更是充斥着每个角落。
围栏被打开一个口,想要跳舞的人开始排队入场,赫尔仅仅攥着芙洛拉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在人群中失散。
凭借着赫尔强健的体格,两人成功抢到一个靠前的位置,开始安心排队。
眼看前方的人越来越少,赫尔不免紧张起来,开始回忆今天下午的紧急特训。
没错,在解决完瑞德的问题后,芙洛拉当即决定要参加篝火舞会。
赫尔本来对舞会没有太大兴趣,结果被瑞德一把薅住,低声问道:“难道你想让她和其他男人跳舞吗?”
赫尔:“!!!”
虽然他想不通转圈圈有什么好玩的,但芙洛拉要是真的想转,那当然也是和他转。
于是他作为芙洛拉的舞伴,老老实实学习了小半天的基础舞曲。
幸好篝火舞会的动作也不算难,只要跟着鼓点绕篝火顺时针往下跳就好,并没有严格要求。
不到一会儿,一曲结束,轮到两人进场。
赫尔在位置站定,随着鼓点声响起,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别扭地伸出了手。
芙洛拉明显看出他的窘迫,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然后才将手缓缓置于他的掌心。
赫尔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贴在她的后背,随着节奏开始摇摆。
篝火噼啪燃烧着,橘红色的光映在她的身上,为她增添了一层融融的暖意。
赫尔这才发觉,芙洛拉本身的色彩其实是偏冷的。
雪白的肌肤,纯净的银发,鲜艳的红眸,过于极端的搭配使她总是透着几分冷意,只不过那温柔的微笑让人时常忽略这点。
赫尔不自觉地凝视着她,直到对上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舞蹈的意义。
它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人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