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喧闹的客栈骤地安静。
楼梯上的红衣少女扶着扶手,冷脸下楼。
那人攥紧被烧焦的手指,看向她,恍然意识过来:“你——你——”
“我怎么了?”
少女面无表情,眼波平静,显得十分诡异,虽看不出半点修为,但绝对不好惹。
他咬咬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风习习缓步走到秋水流身旁,垂眸看着他潮红的脸颊,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原来,漂亮的男子行走在外,也不安全。”
她弯腰揽起他的肩臂,带着一步步往楼上走。
或许走得不太稳当,秋水流悠悠醒转。
“小……凤凰……”
风习习听而不闻,推开他的房门,揽着他跨过门槛。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少年停住步子,眼眸泛红,歪下脑袋,可怜巴巴地看她。
风习习看他醒了,索性彻底松开他的手臂。
少年踉跄一步,背靠在门上。
“你醒了,我走了。”
她提起裙摆,正要跨步,手臂猛地被紧紧抓住。
“我都看见了……”他表情委屈,拿着不知从哪得来的匕首往胸口上扎,“这样你是不是就如愿了……”
风习习吓得瞪圆眼,不敢置信:“你疯了?”
“我很清醒。”
匕首尖端溢出鲜血。
风习习怕他真的做傻事,连忙扳回他的手。
可他力气极大,反倒还越发往胸膛里去。
“我想把这条命给你。”少年眼泛水光,委屈得要哭了。
“……”
“你理理我好不好……”少年哀求。
风习习咬紧唇齿,施法夺过他手里的匕首,扶着他坐到榻上。
“你理理我吧……”
风习习无奈地张开手掌,虚虚盖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少年眸色清亮几分,委屈地看着她:“我不是什么魔尊千星的转世,我是秋水流。”
“我不是妖魔。”
伤口愈合,风习习才抬眼看他,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三个字:“你不懂。”
根本不是神魔对立的问题。
她的族人皆死在魔尊千星刀下,这是血仇。
“你跟我讲讲,到底是因为什么,小凤凰?”他双手包住她的手,微微俯首,仰起脸,温柔看着她。
风习习对上他专注轻柔的目光,认命般叹一口气。
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平心静气,同他讲天界长久以来的斗争。
天界最初各族之间纷争不断,后来天君一统仙族,自封天族,神族归顺,酆都沉入幽冥,满是妖魔的大荒却在魔尊千星统治下,日益壮大,剑指白玉京。
两百年前,羽族与天族共同镇压大荒,就在大荒的离原上,羽族最精锐的部队,也是她的亲人,凤凰神族被魔尊千星屠戮殆尽,其他羽族元气大伤。
凤凰神族带来这场灭顶之灾,让其他羽族恨极了她。
她不得不被兄长送往白玉京,在天族庇护下,才得以存活。
她无法接受秋水流是魔尊千星的转世。
这么一个罪孽深重的魔头竟然还能转世?
他们羽族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梧桐神树枯萎,不得来生。
“魔尊千星与羽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他的转世,我能怎么办?”
要是一开始,她知道真相,她会毫不留情的,一剑杀了他。
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拿起手里的匕首,然后一刀捅过去?
少年怔怔地,好似酒醉未醒。
风习习捏紧手中匕首,慢慢举起。
“等等!等等!”
声音一出,一道紫光从秋水流袖中闪出。
紫宿在袖中听得津津有味,越听越有点不对劲,急忙现身挡在秋水流身前。
就因为一个胡诌的故事。
“你不能杀他。”
理智与情感一齐拉回了神志处在崩塌边缘的风习习。
她丢开匕首,踉跄地退到木椅旁坐下深深呼吸。
紫宿转身扶着醉醺醺的少年靠在榻上。
这下,他终于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
“六公主殿下,你是因为神魔之战,才想杀了君上?”
“你以为我像你们一样嗜杀?”
“六公主殿下,你对大荒的妖偏见太深。”紫宿承认,他自己的确杀过几个神仙,可大荒的大多数妖性情温和,不善争斗。
“大荒的妖不都是这个样子?”
“那你可亲眼看见过?你口里说的神魔战争也是听来的。”
那会,她正在丹穴山清点自己的百岁生辰礼物。
是不曾上过战场,可同族的尸骨是她亲眼所见,亲手所殓。
紫宿看她神色有些不悦,直言道:“我知道三言两语,你不会信,可两百年前神魔之战的缘由,是天族向羽族施压,要求羽族献上梧桐神树,以此掌控羽族命脉,羽族大皇子找到君上,两方商议之后,共同对抗天族,可是战前,羽族临阵倒戈,各方损失惨重,唯独羽族,死伤最少,是君上用神魂之力封印,将你们封印在离原下,只待他回去,打开结界,你们就可以与亲人团聚。”
紫宿的话颠覆了风习习所有的认知,一时间震惊得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她只感觉心跳得格外厉害,跳到了嗓子眼,压迫着她的喉咙,呼吸都有些受紧。
半响,她才找到声音。
“不……不可能!”
“知道你不信,倘若这是假的,你的兄长为何下界?”
“兄长?”
“当然是你的景阳师兄。”这个叛徒。
风习习脑海中浮现景阳师兄的面孔,初见时,她对他的确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可怎么可能?
“你们兄妹之间没有感应?”看来六公主只对君上有感应,不枉君上费心拉扯她长大。
“不会的……”
兄长还在,还在寻找复活全族之法……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的兄长。”
风习习把住榻上的栏杆,不知为何,她脑袋一阵一阵发眩,她有点站不住了。
紫宿瞧见她惊吓过度,魂不守舍,将从那只树妖抢来的琅玕镜放在茶案上:“多说无益,自己去看。”
言罢,化作紫光隐去。
静了好半响,风习习才缓过心神,颤巍巍地去拿那面可窥思念之地的镜子。
她握紧手柄,鼓起勇气,榻上浅寐的少年轻咳一声。
风习习晃了晃神,松开琅玕镜,杵在案前,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