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捏了个法诀,可伤还是愈合得很慢。
血浸红裙,愈浸愈深。
秋水流皱着眉,从袖中拿出金疮药,正想给她上药,手刚刚碰到她的衣襟,便被推开。
“我、我自己来,才不要你上!”风习习一把抓过药瓶,背过身,手忙脚乱的把药粉倒在手心,扒开衣领,往伤口糊。
秋水流看着她略显滑稽的背影,颇为无奈。
风习习动作飞快,抹完药粉,收拾好衣襟,一本正经地把药瓶递过去,“还有一点点,对了,聂无祸呢?”
这天上地下都没看见他的身影,总不能逃了吧。
“他逃了,”秋水流面色如常,接过药瓶,慢条斯理地收回袖中,“祸世沼妖,不过尔尔。”
打赢了,就开始洋洋得意。
“哈,你最厉害。”
“当然。”他微微一笑,轻轻拍拍她的脑袋,不吝夸奖,“你也很厉害。”
风习习扬扬下巴,那可不!
“看在你眼光好的份上,我帮你把头发变回去。”
秋水流微微朝她凑近一步,俯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风习习忙将眼神看向别处,抬掌虚虚在他的头顶上,刹那间,少年白发作青丝。
她快速地往那碎发上瞥一眼,语重心长地嘱咐:“下次,别再解开我的法术了。”
“嗯。”
“还有,聂无祸心机深沉,小心他去之又返。”风习习对那次还有些心有余悸。
“不会。”少年语气笃定,风习习看他这么肯定,稍稍放下心。
张守恪看见他们安然无恙,简直不敢相信。
风习习笑道:“我们可是很厉害的,那个聂无祸被我们打跑了。”
“真的?”
“真的。”
话音一落,整个军队沸腾了。
天知道,与聂无祸交战,他们百战百败。
这是几十年来,唯一一次胜利。
军队进城时,斗志昂扬。
只是,进城后,看见遍地残骸,神色间的欣喜荡然无存。
这已然是座尸骨累累的空城。
陈国的军队攻破樊城之后,屠戮百姓。
全城无一幸免。
张守恪用掌轻轻合上掌柜空洞冰冷的眼皮。
为防疫气,军队用半天的时间在几条大街上掘出土坑,将百姓尸骨一一搬入坑中焚烧。
风习习第一次见证人世间战争的残酷,这座城里百姓虽不富裕,也时常被城外的妖魔搅扰,谈不上朝气蓬勃,可也是平淡可期。
但仅仅一场战争,皆数凄惨死去。
时近傍晚,暮色深沉,主军到达樊城,众人才从压抑的气氛中抽离片刻。
樊城已是绥国的边城,再往前走便是一望无际的连陇山脉。
传闻中妖魔遍地的噬骨森林。
“有聂无祸坐镇,陈国的军队才能穿过噬骨森林,现在少了他,他们不敢放肆。”
风习习顺着秋水流的视线,望着那一大片夜色笼罩下的无际山脉,秋水流向来都不会出错,可是城楼上的风,却带着一股潮湿的腥味。
“有雨的味道。”她凝视风来处,远处那片森林树木茂密幽深,连风都无法渗透,“你听,有声音。”
神仙的感知不知比凡人细微多少倍,不会有错的。
秋水流扫了眼她所指的山林,忽然想到什么,语气透着些许催促:“走,我们下去。”
陈国的尸兵,恐怕连噬骨森林里的妖魔都要避让三分。
深夜,城墙下响起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
突然城墙之上亮起火光,紧随而来的是痛苦地惨叫。
半个时辰之后,黑夜恢复平静。
张守恪举起火把,大着胆子往城墙下探,便被腐烂的腥臭味冲得头脑发晕。
他捏着鼻子回到城墙之上,高兴地说道:“云流师弟,他们真的想趁夜袭城,现在好了,都死干净了。”
陈强绥弱,秋水流倒也谈不上高兴,“还有后招,小心点。”
城楼上的风愈发寒阴,他仰头望向头顶黑沉沉的云,叹道:“这天,怕要下雨了。”
一旁的风习习几乎可以肯定,“今夜一定会下暴雨。”
话音刚落,一滴雨重重砸在她脸颊上,冰冰凉凉。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躲到城楼檐下,不一会,雨滴滴答答,飘洒一地。
城墙之下,骤然传来震天响地的擂鼓声。
于尸兵截然不同,是活人的声音。
风习习顾不得大雨,急忙奔到城墙边上往下望,只见一个个鲜活的将士推着一架冲车,撞向城门。
一声又一声,地动山摇。
“是陈军!快防守!快防守!”
雨夜下,城墙上的将士升起火把,举起弓箭。
城墙外,一个又一个士兵从云梯上滚落下去,城墙上,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
倘若尸兵是妖魔,尚可插手。
可如若是凡人呢?
风习习一时怔忪起来,直到被秋水流拉回城楼,才回过神来。
“你……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不要打仗?”这无异于自相残杀。
秋水流拉紧她的手,用手帕擦净她脸上的雨水,“只要贪婪存在,战争就无法避免。”
“那……那要怎么办?”
“只有解决驱动战争的贪婪之人。”
少年抬眸望向雨幕,遥遥夜色下,一个身着金色大氅的男人撑伞立于山巅之上。
独眼,独臂。
刀剑相接与大雨纠缠出喧嚣声渐远,风习习看得清楚,那人面白如枯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入膏肓的死气。
他竟还没死。
秋水流放下她的手,将她轻轻推入城楼里,“你在这等我。”
“不要。”风习习面色有些发白,这样的境况让她想到上一次,她在树下等待的时候,她不想做那个等待的人。“我要和你一起。”
秋水流看她脸色有些差,立马明白她的担忧,“好。”
风习习抓紧他的手,莫名有些心神不定:“他、他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他记得他一剑一剑将他卸成五块,明明连心都捣碎了,竟然还能活着,真是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