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尉一时被他辩驳得无言以对,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张家人皆战死沙场,他只想保住这最后的一点血脉。
帐外,士兵整齐沉稳地列队声,让张太尉回过神。
他瞟了倔驴一样的孙儿,甩袖踏出营帐。
张守恪也不敢三七二十一,腆着脸跟出营帐。
张大将军正在调兵,回首看见活动自如的张守恪神色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朝张太尉拱手喊道:“元帅!”
多年败仗,绥国能用的将领屈指可数,张大将军亲自率队,自燕子关出发趁夜绕后,然后两军夹击,将敌军歼于燕伊山道。
可若是敌军发现,他同样也陷入被夹击的危险之中。
张守恪在帐中几乎将他们的计划听完,情急之下,冲出帐篷。
“陈国妖兵不死不灭,阿爹,你将它们想的太简单了!”
张大将军被他那声“阿爹”喊得直接愣住,众将士看向这个突如其来的毛头小子,也一时有些愣神。
直到张太尉重重地咳嗽两声,众人才缓过神。
张守恪不给他们反应机会,一撩下摆,腾地对着他们跪倒在地:“阿爹,让我去吧!”
“谁是你爹?压下去!”这个叛逆的小子,张大将军满脸通红,连胡须都气得发抖。
“求将军让我去!”张守恪重重叩下一个响头。
张大将军气急败坏,正过去拽他,手却被自家老爹拦下。
“好!”张太尉深深地看着他,言语冷酷,“沙场无情,是生是死,都由人搏,本帅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领。”
“是,元帅!”
夜静更阑,一支军队悄无声息穿山越岭,绕至敌军身后,一如计划,袭取敌营。
望着山道里交锋的两只军队,风习习不禁担心:“都是尸兵,守恪师兄真的有办法吗?”
“嗯。”秋水流没告诉她,他给了张守恪许多克制尸兵的化蛊水。
一个时辰后,山道中的兵戈之声慢慢平息。
众将士看着面目可憎的敌军将士,个个恶寒不已。
“都烧了吧,都烧了!”好好的人,被炼成不人不鬼的妖兵,“他们也是苦命人。”
夜风中,流萤四散。
风习习看着那些飞向天空的光团,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那是功德,可此刻她却笑不出来,反而有点难过。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她鼓鼓腮,低头望着那些火海中的尸体,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族人。
秋水流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走吧,他们下一步应该是收回樊城。”
樊城,这座平日还算安宁的边关小城,仅仅一日,硝烟四起,哀鸿遍野。
晨色熹微,不知是不是陈国军队还未得知前锋部队已被歼灭,城门前并未设防。
到城门不远,就见城墙上城楼前一人孤身而立。
银甲黑弓,又是他!
聂无祸。
此人狠辣无情,是她在这世上见过最厉害的人,只怕天界的战神与大荒的魔尊能与之一拼。
也不知那荀大夫的鬼灵到底能威胁他几分。
张守恪牵住缰绳,抬头望向那城门之上的冷面将军。
身边的副将已经浑身寒颤,他低声开口,声音哆嗦:“小公子,那、那就、就是聂、聂无祸……”
既然是上战场,张守恪心里也早有准备。
今日,他一定要为爷爷、父亲血洗前耻。
“聂无祸,拿命来!”
张守恪气势汹汹,势如破竹,长腿一踏马背,蓄力而起,手中的长枪直指聂无祸的首级。
预想的画面并未出现,城墙周边有一层无形结界,生生将张守恪连同他的枪阻拦在半空。
张守恪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平素积攒的符箓这次是不要钱地往外丢。
樊城的结界竟真有松动之像。
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突破口,把枪一刺,破界朝聂无祸袭去。
聂无祸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的抬手,握住他的枪头,锋利的枪头弹指间化为齑粉。
而他分毫未伤。
张守恪神色呆愣,就被他周身的煞气逼飞,不受控制的往外坠落。
城门底下瞬间兵荒马乱,都想追上去接住他,奈何鞭长莫及。
张守恪被打得昏昏沉沉,耳边只有唰唰的风声。
眼看他要撞上一根断树枝,风习习忍不住施法定住他。
远在城墙之上的聂无祸眼皮一抬,显然发现了藏在云端之上的人,扬弓射出两支金羽箭。
秋水流挥出两道剑气截断那两支箭。
风习习这时终于将张守恪拎回云端。
张守恪看见他俩,神志回归,旋即抱住风习习的腿:“小师妹,你们、你们是不是想通了,来帮我了!”
他激动不已,抱完风习习,又去抱秋水流,“云流师弟,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呜呜呜……”
秋水流:……
“有聂无祸,你夺不下樊城,撤兵吧。”秋水流扬眸望向城墙,迎上那双冷酷的眼睛。
张守恪已经立下军令状,誓死夺回樊城。
他知道云流师弟不管凡尘的事,可是小师妹心软啊。
“小师妹,你真的忍心看樊城百姓去死,你看看现在的樊城,他们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小师妹,只有把他们赶出樊城,流离失所的百姓才能活下去,我们求仙问道不就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吗?”
这一刻,张守恪的口齿是如此锋利,风习习竟哑口无言。
“聂无祸可不是轻易能打败的。”秋水流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云上拉起来,“不能光用蛮力。”
张守恪转头看他,又惊又喜:“这么说,你愿意帮我了?”
秋水流扫了眼意有所动的风习习,拍拍他的肩:“走。”
两人一同到城门之外,聂无祸却仍旧直勾勾盯着云端之上的红衣少女。
风习习捏紧手指,绷紧脸,无畏的直视那道目光。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退兵,否则我就捏碎那个鬼灵。”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聂无祸神色平静,毫不在乎:“本将再问你一次,天界可有起死回生之法?”
“没有。”像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竟妄想神佛的怜悯。
风习习冷笑,“天界没有,冥界也没有,人死不能复生,天地不能逆转,时空不能倒流,这就是天道,这就是秩序,凭你也想更改?”
这话似乎激怒了聂无祸,他慢慢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三张荡山箓疾向城墙上空,结界彻底碎裂。
两个少年一人执剑一人持枪,一左一右朝城楼前的男人袭去。
聂无祸意在那云端之上的红衣少女,周身罡风一震,身形一闪,错开他们的攻击,出现在云端。
风习习收紧手指,拳中迸发的神火顷刻凝成一柄长刃。
先前被他擒住是全无戒备,这次不会了。
沼妖祸世的预言,如今已然应验。
她必须灭了他。
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