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夙雪微微颔首，打量与小师妹容貌相似的少女，微露讶异。

风习习将风大小姐拉近身边，脑袋灵光一现，诌道：“这是我妹妹，叫……叫小木，长得很像吧。”

风大小姐也破天荒的配合她点头认下这个随口一取的名字。

柳夙雪莞尔，看他们风尘仆仆，温声道：“既然到此，三位就请到寒舍一坐。”

柳夙雪还是与七年前初见一样，清雅淡然，令人心生好感。

风习习有一肚子的问题，正想问他，当即拉着身边的两人跟着他往山上去。

七年过去，山上桃林深处的池旁多了一座简雅的临水小阁。

阁中明窗净几，博古架上旁的长颈瓶上垂着一支粉嫩桃花，想来是他用灵力日日滋养呵护。

柳夙雪似乎修习了凡人的待客之道，他们一坐下，便从门旁的小竹筐中拿出许多枣儿，又从博古架上的木盒中取出一些糕点，烹上一壶白茶。

“柳师兄，你是在这里住下了吗？”风习习左看右看，这儿可真像是一点都不想修行的洞府，反倒更像一个家。

“已住许久。”柳夙雪将茶沏上，撩袍落座。

茶盏白雾袅袅，他的眉眼半隐半现。

风习习捧着茶，好奇地看他，青年的面容在薄雾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像极一个人。

脑海中的灵光呼之欲出之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进去！”

两个头插树枝，身着树皮的小妖怪被赶进小院。

可巧，就是那推石头设陷阱的两只小妖。

它们被身后的小妖推搡着进来，低着头，浑身局促。

风习习看着从它们身后走出来的小鲢，激动地起身同它招手。

小鲢也认出了她，飞扑进屋，开心地抱住她的脚。

“小神仙，小神仙，能见到小神仙真是太开心了。”

“我也是。”风习习弯腰拍拍它敦实的脑袋。

这些年看来它过得不错。

小鲢松开双手，扭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很是眼熟的少年，碍于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朝他露出一个拘谨的笑脸，“人族的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都长大了。”

秋水流放下茶盏，微微朝它颔了颔首。

它身后的两只小妖也在这时畏手畏脚的走进屋内。

小鲢回头一把将它们拎到柳夙雪面前，板着脸道：“这次是我没有管教好它们，怎么罚随你。”

柳夙雪颇为无奈，自他来到此地，这些小妖便设法给他使绊子，虽不痛不痒，可若因此而伤及他人，那便是他的罪过。

“它们一心为主，我并不怪它们，只是凡人路过，误入你们的陷阱，恐怕非死即伤，还是尽快将山中的陷阱去了吧。”

两只小妖忐忑地点点头，又在小鲢的催促下，撒起脚丫狂奔逃离。

看见它们逃了，小鲢羞惭满面，它本想同小神仙多寒暄一会，现在也是没脸，低着头，朝他们拜别，慌张离开。

风习习笑了笑，这才想起小鲢与柳夙雪之间的过节，就是因为元姑娘。

柳夙雪的脸这时终于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她难掩激动，“是元姑娘…弱香…你还记得吗？”

柳夙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便是那个死去的孩子。”

他这般坦然，风习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柳夙雪并不忌讳，淡淡说道：“七年前，你们离去，师父便将我的身世告知与我。”

风习习按捺不住激动：“你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可这时间也对不上啊。

他两百岁，那孩子若活下来，若是普通凡人，早已寿终正寝，若成为修士，也有五百岁了。

柳夙雪静静注视着盏中的白茶，眸色融入雾中：“师父说，那年雪极厚，我也死在那场大雪中，是师父用逆生之法，将我救活，又因我神魂不稳，在襁褓中沉睡了三百年，谁都不知晓我的来历。”

“直到十年前，师父命我出岛寻人，你们离开之后，师父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逆生之法只能用一次，故而……”他顿了一顿，对于父母的情感复杂，斟酌片刻，才继续道：“故而她无法如愿。”

风习习撑着脑袋，思索一番，道：“其实若是元姑娘知道其中缘由，也算是另一种如愿吧。”

此话抚慰了他，柳夙雪微微笑了笑，望向瓶中的桃花，眸光宛若倒映在水波中的月亮，“我想，赤华山是他们初遇之地，我便将他们葬在此地。”

“所以你也在这里住下了，山下凡人说的桃川仙君是你？”

柳夙雪点头：“是我，我来此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另一件事，当年颜仙君违背师命，私放沼妖，我奉师命出岛，一来是将他带回蓬莱仙岛，二则是为寻沼妖踪迹，近日，沼妖显迹，但气息微弱，我还不能确定，便在此等待。”

“沼妖？”风习习歪头想着，这名字听着好生耳熟，好像听司命仙君曾提过。

柳夙雪温声解释道：“五百年前，天机门预言，沼妖祸世，但那时沼妖还是只沼林中妖精腹中的胎儿，可天机门预言向来不会错，他们寻到了那只妖精……”

他声音渐微，垂眸看向盏中茶，露出些许迷茫。

仅仅凭一句预言，便断人生死，与蓬莱仙岛的存善之理截然相反，但师父所言也不无道理。

“那是一只半妖，他们想让半妖喝下堕胎药，可半妖不肯，死也要护住腹中胎儿，我师父便将那只半妖带回蓬莱看守，待她诞下胎儿，将其交于五大仙门一同处置，直到半妖待产之际，她苦求我师父放她离开，我师父肩负守护苍生之责，拒绝了她的哀求。”

“颜仙君却心中不忍，违背师命，私自将其放走，他也因此被逐出蓬莱。”

“后来颜仙君与半妖一同失去踪迹，我整理他遗物时，才知沼妖诞生时，他取了沼妖的一缕魂魄，五百年已过，魂魄气息微弱，时常不稳，近日那气息再次出现，越发接近此地，我才在此停留等候。”

近日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别人接近赤华山。

难道那预言中沼妖藏在那些入山的凡人之中？

柳夙雪起身从博古架上的小木盒中拿出一瓶琉璃宝葫芦。

“这里面便是它的一缕魂魄。”他将琉璃宝葫芦立在茶几上。

透过琉璃，可见那团幽蓝的魂魄被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透出一股不祥意味。

“看来它越来越接近此地。”柳夙雪面色微肃，收起琉璃葫芦，看向他们，“你们快些离开，它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