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习习压下翘起的唇角,目送他转身回城。
等他回到城内,风习习这才难掩开心:“我们等会就回去把表妹带走。”
秋水流注视着她高兴的笑脸,不知从何起,他不愿她去涉险,明明……他只想做一个复仇雪恨的无情之人。
他沉默好一会才道:“我要去陈国国都,你回山门吧。”
“啊?”风习习笑愣在脸上,“你去陈国国都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一起?”
“那里很危险。”
“你是嫌弃我弱?”她知道自己比起他来,是不太厉害,可是她是神仙,“你不要小看我,我只是看着弱一些,其实我很厉害,等我再修炼修炼,我就是这里最厉害的神仙。”
秋水流被逗得发笑,好声解释:“凡人之寿,不过八九十年,秋水巫族也是凡人,他们等不起,你明白吗?”
风习习明白他的心境,她也一样有族人要救。
可是,她绝不会让他孤身闯入敌营。
一时间,两人皆陷入沉默,只有风吹动衣摆的飒飒声在山崖间回响,显得寥廓而空荡。
良久,风习习握紧拳头:“不行,我们一起去。”
她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无需她的保护,可是他孤身一人,她就是不放心。
秋水流看着她,弯弯眸子,伸手替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我知道你会仙法,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回来。”
“你放心!”他就是在嫌弃她弱,“上次那个邪修,是我掉以轻心,我不会再小看凡人了。”
“……”
对着她那张不服气的圆脸,秋水流有些语塞。
他略微郁闷,收回手,转身无所事事地眺望着远方高山密林。
风习习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变回那种冷冷淡淡的样子,瘪瘪嘴,朝他挪近一点,默默拉住他的衣角,怕他突然走掉。
张守恪去得快,来得也快,不一会,便兴冲冲地跑回来,满脸地明亮灿烂。
“大师兄同意了,我们走吧!”
看着他兴奋的朝他们招着手,风习习第一次觉着他顺眼。
她脆生回道:“我们要先去接一个人。”
“接谁啊?”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多出了还有他不知道的朋友。
“去了你就知道了。”
金玉城外的荒庙里,少女缓缓睁开眼,强烈的日光透过残破的屋瓦斜射进庙中。
她擦擦眼睛,慢慢看清周围的环境。
陈腐浑浊的草木气息不期然的涌入鼻中,叫她彻底回了神。
她霍地从地上坐起,抱紧双臂,警惕着眼前的一切。
忽而,一阵潮湿的冷风刮进庙中,掀动庙中破败的幡幔,她一惊,就听外面传来耳熟的说话声。
“我们来的迟了,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到底是谁啊,我认不认识啊?”
“不是说了,见到后,你就知道了。”
风习习收回结界,推开老旧的庙门,便见少女坐在昨日她堆的稻杆上,脏兮兮的,好似一条受尽折磨的流浪小猫,一脸戒备盯着企图靠近自己的人。
她犹疑着停下脚步。
秋水流也赶忙按住声张的张守恪。
风习习知道她一时还没从昨日的巨大变故中缓过神来,她拿出从无风城买来的早点,小心翼翼地走近。“风……大小姐。”
少女被这声熟悉的称呼唤回心神,戒备倒是消退了,只木愣愣盯着她。
风习习慢慢走到她身边,在她身前坐下,打开手里的油纸包。
烤鸡腿的香气飘溢出来,少女似是回了神,一把抢过里面热乎的鸡腿,狼吞虎咽似的大口咬下,嚼都没嚼吞进喉咙里。
“这样会噎着,你好歹、好歹嚼两口。”
风习习看她像是喉咙梗住的样子,连忙拿出水囊,一边喂她喝下,一边轻轻地替她顺气。
少女眼睛失焦地盯着前方,用力汲取着水,大有一种有什么便塞什么的架势,好似要把这空洞洞的灵魂塞满塞紧实,不叫它像庙里的破窗户一样处处漏风。
看着少女哽住的脸色渐渐恢复自然,风习习收起已经被她喝完的水囊,一边替她撕鸡腿肉,一边道:“我带你去绥国,那里有一座很好看的山,你就在那里住下吧。”
少女仿佛没听见,啃完鸡腿上肉,把鸡骨头一丢,又抓起油纸包的肉往嘴里塞。
风习习知道她现在很难过,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道:“你多嚼几口,多嚼几口,别又噎着了。”
这话她倒是听进去了,被撑起的腮帮子鼓动两下,慢慢消下去。
少女停下了咀嚼,失焦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嘴唇微微翕动几下,泪水溢满眼眶。
她强忍悲伤,哭噎着:“小、小神仙,我娘……死了……”
风习习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左思右想,张臂一把抱住她,轻声安慰:“我知道,你想哭就哭吧。”
话音落下,少女心里的悲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伏她肩上放声大哭。
少女哭了良久,许是哭累了,打着嗝慢慢从她肩上起来,用手背一边抹去眼泪,一边问道:“小神仙,我爹呢,风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没看见我爹,我爹他去哪了?”
风习习张口结舌,不敢说话。
看她脸色很为难,少女心里顿时慌了,该不会,该不会……
“我爹是不是、是不是死了?”少女钳住她肩膀,用眼神紧紧逼着她。
风习习张张嘴,可话到嘴边,总说不出口。
她的娘已经死了,她已经怎么难过,要是再告诉她爹也死了,还是爹娘互相残杀,这对她太残忍了。
僵持许久,少女便知她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冷下脸起身,高高睨着她:“好,你不说,我去找别人!”
风习习仍是咬住嘴,不想开口。
少女冷冷看向门口看戏看够了的人,“你呢,也不告诉我?”
秋水流冷笑开口:“他——”
“不知道!”风习习慌忙出声打断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闭上眼,昔日,少女含泪看着最爱的父亲亲手掐断了她的脖子的画面历历在目。
秋水微烟直到死也未告诉女儿事情的真相,大约也是抱着此种心情。
给她留个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