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系上黑色面罩,冷若寒霜,径直走到老翁院门前,重重地拍着篱笆。
老翁被惊得连扁担都忘记放,慌忙而出。
“你、你有何事?”
少年压低声线,冷冷道:“酉时六刻,你在偷风府的东西。”
老翁面色一惊,握紧扁担,怒道:“那都是他们不要的,我捡来有什么关系?”
“少废话。”他亮出长剑,“把你捡的全部给我。”
老翁何曾见过这般杀气腾腾的场面,登时被那银晃晃的长剑吓得魂飞胆颤:“好好好,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这就将东西全部给你。”
老翁回身,拖起院里的两个还没卸货的箩筐,烫手山芋似的推出了院门。
“少、少侠,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
秋水流冷冷地合上剑鞘,用剑尖挑起漆盒盖,里面三块酥点还在。
老翁搓着手,面带求饶的讨好,唯恐他再拔剑:“我一个、一个都没动。”
秋水流瞥他一眼,抬手丢给他一袋银子。
老翁慌忙接过钱袋子,看见里面的银子,喜出望外,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剑敲晕。
远远看着老人靠着篱笆倒下,风习习担心地跑过去,生气地瞪着他:“为什么要打晕他?”
“他不会有事,只有吃了这里面的毒点心才会死。”秋水流冷下脸收起剑,拿出火折子点燃箩筐。
她皱皱眉,他所行太过狠辣,就与先前那座府邸一样,不由分说,便杀了整座府邸的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
可又该如何阻止?
她苦思着,一边将钱袋子塞进老人怀里,搀起老人进屋安放。
院外的火已烧成了熊熊烈火。
张守恪到时,院外的两个箩筐已经烧成了灰烬。
“云流师弟,你……你明明在我后面,怎么到我前面去了?”
秋水流:“御剑。”
“你厉害!”张守恪撑着他肩膀,气喘吁吁半会,才又问道:“习习师妹呢?”
秋水流看着屋中出来的少女,道:“她出来了。”
张守恪端量眼前破旧的茅屋院子,不太明白:“习习师妹在里面做什么?”
“追着买桂花糕,别人卖完了,她不信。”
闻言,张守恪道:“我都说了,习习师妹真犟,不过现在回去,我们还能找到别家卖桂花糕的铺子。”
风习习走出院子,瞥了眼吵吵闹闹的张守恪,又看看秋水流,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张守恪不明所以,拔腿追上去:“习习师妹,我知道城里哪家铺子的桂花糕最好吃,我带你去呗。”
风习习回头瞪他一眼,很不耐烦:“别跟着我了,我不想吃桂花糕。”
张守恪见她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不知所措的停下脚步,看着她越走越远。
“云流师弟,你妹妹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秋水流合上篱笆门,转身看向那赌气的身影,轻松地说道:“大约是没吃上想吃的桂花糕吧。”
一个说是不想吃桂花糕,一个是说因为没吃上桂花糕,真是不明白。
张守恪拍拍胸口,满脸庆幸:“幸好我是家中独子,不然我可要烦死。”
习习师妹可爱是可爱,可是她的脾气古古怪怪,真叫人琢磨不透。
入夜,裁春别苑阒静无声。
风习习一闭眼便是白日里秋水流击晕老人的画面,紧接而来便是烈火。
漫天烈火中,少年眉眼冷漠,执剑刺来。
她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息,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不知何时攥上了胸前的衣襟。
她缓慢松开攥紧的衣襟,轻手轻脚从榻上起身,悄悄下榻出门。
秋夜,月冷风高。
街上清清冷冷,只剩几盏零星的灯笼时明时暗。
整座风府沉浸在夜色中,似乎连巡视的侍卫也歇了。
风习习稍抬起上身,一股凉风带着腻人的油味拂过脸颊。
真是奇怪。
心里正纳闷,便见一道黑影从风府墙角闪过,朝小巷而去。
那小巷正通今日路过的小溪,是买桂花糕老翁家的路。
有人要去害那老爷爷!
她连忙施法隐去身形,起身跟上。
今日她一定会保护好老爷爷。
夜幕下,那道黑影越飞越快,不过半炷香的工夫,便到了老翁的院门前的桂花树下。
只不过,此刻的场面与风习习所想大相径庭。
漫天的夜色,唯有老翁门前火光通明。
“那个少年就是在这里,拿着剑指着小的,威胁小的将今日在风府小门所捡的东西交给他。”
“他有与你说什么?”
“只要小的从府上捡来的东西,他虽然蒙着脸,可小的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想不起来了。”
老翁一边说,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便用笔迅速记下。
“你可记得你今日在风府所捡的是何物?”
“这个……就是些不要的木盒子,还有些贵人吃剩的点心。”
“你什么时候还见过他?”
“这个小的就记不得了,小的每天见那么多人哪能都记住啊……”
询问的侍卫严肃着脸,盯着老翁脸上讨巧的笑意,片刻,张开手掌抓住他头。
老翁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双目茫然无神,登时软瘫下去。
风习习急忙飞身,将越过桂花树,就被黑衣人拦下。
只见他拉下面罩,露出她最为熟悉的脸。
“秋水流?”
“别去,他被搜魂了。”
风习习在玄英仙宗呆了这些年,也知道搜魂意味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理解。
秋水流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至桂花树后。
他转头瞥了眼围在篱笆前的侍卫,低声道:“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行踪,我要杀了他们。”
闻言,风习习急忙反手拉住他的手,“你、你一定要动手吗?”
“是。”秋水流垂眼注视她清亮的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我也不喜欢。”
风习习咬紧下唇,低下头避开他自嘲的目光。
“你既然也不喜欢……”她摩挲着他的衣袖,寻常底气十足的语气在此刻忽然弱了下去,“为何还要去……”
“因为不得不去。”秋水流拉下她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我答应你,不伤好人。”
风习习勉强点了头。
少年转身拉上面罩,树枝间的碎光落在他长剑上,明明是昏黄的暖色,却寒气逼人。
少年走进火光中,她挪开目光,望向头上桂花树,不知什么时候,桂花的颜色就像坠落的夕阳染上那几抹红霞。
身后的刀剑渐渐消停。
风习习转身看着逆光而来的黑衣少年。
“你……”她的视线在触及到那滴血的长剑上轻颤了一颤,连声音都带上来颤抖,“你、你……”
秋水流顺着她目光看向自己的剑,知道她害怕,便随即插入在路边,空手走到她面前。
风习习下意识往后退,满脸戒备地看着他,唯恐他再靠近。
见她如此防备,秋水流拉下面罩,面无表情后退两步,仍旧与上次一样,沉默的解下染血的夜行衣。
风习习踌躇片刻,有些手足无措地走到他身边:“你……”
她声音小得也不知在说什么,战战兢兢像只小鹿似的,秋水流怕吓跑了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侧耳倾听。
风习习看见他半张清秀的脸,鼓起勇气,忍着畏惧,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血迹。
温热的指温擦过脸颊,少年惊讶地愣住。
见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风习习忐忑地解释:“你脸上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