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完值守的锦麟卫,姜羡鱼带着绿染返回芙蕖院,步履轻快。
刚转进院门,她便迎面撞上一人。
四目相对,姜羡鱼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郡主,王爷在屋内等您。”
来人恭敬地抱拳行礼,不忘提醒她。
说话的人名叫万安,是晋安王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侍卫。
姜羡鱼心中一沉,抬起的脚步重重落地,好不容易扯出一点笑容,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万安躬身告退。
“绿染,你也下去。”
“……是。”
姜羡鱼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她提起裙摆,跨上台阶,正堂内茶香四溢。
姜羡鱼一下就闻出,这是父王最喜爱的雨前龙井。一年只产十两左右,雷打不动地往宫中送去八两,余下的都在晋安王府。
她依稀记得,去岁她突然好奇缠着父王索要,他便将全部的龙井茶都送到了芙蕖院,自己分毫未留。
迈上台阶的脚步顿了一瞬,她心下又是复杂又是茫然。
晋安王一边品茗,一边看着门外。
姜羡鱼一直走到他面前,蹲身行礼:“女儿见过父王。”
“囡囡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再需要缠着父王要这要那了。”
晋安王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感慨。
姜羡鱼一下子红了眼眶,忽然想起,他们父女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说话。每次见面,不是谈论钱粮公事,就是为了真娘的事争吵不休。
不知何时起,相依为命的两人渐行渐远。
“你看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做了亏心事就哭鼻子。”晋安王用手指了指,忽然笑道。
姜羡鱼抹眼角的动作顿了顿,瞬间警醒,亏心事?不,如今做了亏心事的人可不是她。
她佯装吸了吸鼻子,不安道:“父王,您都知道了?”知道了多少?
姜羡鱼一边提着一口气,一边竖起耳朵。
“是,我全都知道了。”
她心下一沉,不由自主蜷了蜷手指。
随后又听他说道:“收买锦麟卫、偷溜出府、聚拢流民,你说说,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她使劲压了压眼角,垂下了脑袋。
在晋安王看来,她这就是心虚后的默认,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忽然,他又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把你教好,若是你母妃见了你这般顽劣,不知要如何痛心。”
一滴眼泪砸在地上,猛然摔成八瓣。
姜羡鱼忽然抬起头来,脸上尤带泪痕,“父王说的这些我都认,好端端的,提起母妃作甚?”
晋安王一脸痛心疾首,“你认?你可知道私下串通锦麟卫是何罪,若是不慎传入太后耳目,王府上上下下都要因为你身首异处!听说,你还聚集流民,让他们只能吃你的粥,不得到别处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梗着脖子,振振有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那你说说,为何要这么做?”
“我倒想先听听,告状的人是如何说的。”姜羡鱼冷笑。
既然消息不是从沈由那里走漏的,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是在城外施粥的时候,有人认出了她。流民进不了城,知道也无济于事,只有其他那些施粥的人,以前可能见过她。
晋安王眯了眯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羡鱼一脸忿忿,“我猜告状的人定然避重就轻,一味说我不尊圣旨,偷溜出府,对他们自己的行径倒是半点不提。”
她越说越愤慨:“父王,您不知道,城外那些施粥的富户,一边借着您的仁慈,不过散发些微薄的粥水,博了个好善乐施的名头,一边偷偷诱拐流民,蓄养私奴。”
乱世当道,蓄养青壮私奴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你说的可是真的?”
晋安王静静瞧着她。
“千真万确!女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些流民为了活命,不得不答应去那些富户的庄子上做活,为的是换取一顿米粮,可谁知,去了的人就再也不见回来,亲眷找上门去,也都被困在那里,不得离开。
女儿想着,城门施粥分明是您对流民的善意,却被人利用,城外之人只知王家、苏家,而不知我晋安王府,简直岂有此理,故而、故而才叫那些人不得投靠其他人家。”
“那你为何会出城?”
姜羡鱼目光躲闪,心虚道:“我原本只是想出城去骑马散散心,回来的时候却碰上流民拦路,个个凶如悍匪,担心他们暴起伤人,只好答应到城外施粥,换取他们放我离开。”
至于为什么要散心,她没有提,晋安王却自动脑补了出来。
圣命难违,千娇万宠长大的郡主要和素未谋面的乱臣贼子联姻,心中郁结倒也情有可原。
晋安王眉目舒展开来,冷哼:“那萧衡狼子野心,倒害得我囡囡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