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过去的几分钟里,黎野又陷入了一个梦境。
这次她的身体不再往外流水,她梦见自己坐在书桌前,手边就是她的画稿。梦里的景象依旧是模糊的,因为梦只在睡觉中进行,倘若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什么,那就会醒来。所以这次她没有拿起模糊画面的画稿,而是翻到了最后一张。
黎野过去画漫画前都有一个习惯,画完之后就会将里面的人物,大致做一个总结,写在最后一张纸上。
但后来她不用手稿了,这个习惯她就遗忘了。
黎野拿起最后一张纸,虽然依旧模糊不清,潦草的字迹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是更催人入睡的安眠符。
但她依然能辨别出几个字来。
宋、仪安。
温和贴心的心理咨询师,业务能力欠佳……但凌栖总爱去找她。
再往后,黎野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了。但只是这短短的一行字,她就已经回想起来了部分情节。
凌栖并没有很怕鬼,寝室里偶尔有什么异动,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处理掉。
深夜的水声滴答,她能毫不犹豫的打开寝室门,当着盛枕梦的面,将走廊里没有关紧的饮水机给拧上;夜半床尾有什么细细簌簌的声音,暴露在外的手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她能噌地一下坐起来,打开台灯,抓起一根不知怎么带到床上的藤蔓就往外丢。
反而,一开始害怕的,是盛枕梦。
盛枕梦恐高,不敢睡上铺,只能求凌栖睡下来陪着她。但是渐渐的,怕鬼的人变成了凌栖。
她们之间的革命友谊变得奇怪起来了之后,盛枕梦忽然看不见鬼,也感觉不到鬼了,日日夜夜里,好像寝室里那只憋着坏心思的恶鬼,只盯着凌栖一个人了。
恶鬼逼着她爬上盛枕梦的床,分明是恶鬼将她和盛枕梦捆绑在一起,她明明能感受到和之前同样的束缚,可盛枕梦却说什么也没有。
还羞赧地别开眼,推开她,说:“凌栖,之前那只鬼恶作剧就算了……”
“朋友,好朋友之间,也不能这么做的!”
“你,你不要贴过来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凌栖差点没气个半死,分明是和从前一样的鬼逼迫着她,把她当提线木偶一样拽着往盛枕梦的身上靠,怎么就变成她自己心怀不轨了?
凌栖想不明白,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幻觉。于是她路过心理咨询室,没忍住走了进去。
她以为情况会得到缓解,却没有想到幻觉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她感觉,盛枕梦变成了那只鬼。
夜色浑浊下,她睡得迷迷糊糊,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掰开了她的唇,长驱直入,她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
有时候,她又感觉自己的手摁压到了什么柔软的,潮湿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她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废掉了。
她每一次都想睁开眼,但都睁不开。去了心理咨询室之后,她好像比以前睡得更多了。
也睡得更累了,每次醒来,身上到处都疼得要命。
但她低头仔细的找,却连一点伤痕都找不到。
直到她的身体好像渐渐的适应了这样的折磨,她偶尔,会不经意地睁开眼眸。而她的眼前,总是盛枕梦的脸。
带着微微薄红,眼神迷情的盛枕梦的脸。她惊了又惊,想要伸手拽住盛枕梦的时候,却觉得眼前一花。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在心理咨询室。
温婉的心理咨询师会快步上前来,担忧地握住她的双手,给她擦拭身上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吗?”宋仪安问她,“没事,别害怕,老师在这里,你做什么噩梦了……”
“告诉老师,就不会害怕了。”
*
“做噩梦了吗,凌栖。”宋仪安被她钳制在身下,却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你好久不来找我了,是不是憋了好多烦心事要和我说?”
黎野微微扭动自己的手腕,陡然这么用力,让她的手腕有些不堪重负。
“噩梦?”黎野想了想,点头,“确实,应该算是一个噩梦吧。”
“宋老师,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好奇。”黎野往躺椅上摸索了几下,找到束缚带,她钳制着宋仪安的双手,将她牢牢地捆在诊疗椅上。
宋仪安神情平静,唇角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她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挣扎的动作,反而还指导着黎野,“凌栖,我想你该把我的腿再绑紧一些。”
黎野打开咨询室的灯,闻言走过去,拽着束缚带,将她捆紧。
她在宋仪安面前走了一圈,仔细端详着。偶尔上手掰掰她的眼睛,又扯一扯她的耳朵,或是撩开她的衣领。
宋仪安依旧笑看着她,她微微歪头,栗色的长卷发垂落锁骨间,“凌栖,你在找什么?”
“老师对你一直都是知无不言,你说你看见鬼的那段时间,没有人相信你,只有我信你,不是吗?”
“你想在我身上找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
黎野瞧她一眼,扯过一张椅子坐下,歪撑着头看她:“不过什么?”
“仪安老师,您不会也想和我做好朋友吧。”
宋仪安笑容不变,她只轻哼了声。
咨询室安静了许久,黎野的眸光沉寂下来,在抬眸的一瞬,变得可怖。
“盛枕梦。”
宋仪安依旧含笑看她,软着嗓音问:“凌栖,你又看见那只鬼了?”
“她在哪里?”
咨询室安安静静的,只有宋仪安和黎野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也没有第三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