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风凛,前日下的雪将山川染成一片银白素净。
残阳如血,炽烈绝艳。耀眼的白,灼目的红,仿佛这人间是一场锦绣修罗地。
多年以前大祚荣立靺鞨国,建都东牟山城,唐廷于开元元年册大祚荣为渤海郡王,自此称渤海。
今日这渤海王城,冬意未过,天气寒凉,街上行人稀少,无事者早早归家,无人在意一个独自行走于天地间的少女。
她身着青色衣裙,银白披风,鹿皮靴踩在地上,残雪发出轻响。
她在一处府邸前停步,叩响那黑漆大门。
一名老者打开门,打量她,问道:“姑娘何事?”
她从容对答:“受家主所遣,有要事请见裴大人。”
“敢问你主家是?”
“主家姓乌。”她边答,边半亮半掩地现出腰带上系着的一枚玉佩。
姓氏不是个平常的姓氏,玉佩也不是凡俗的玉佩,老仆通告主家后,延请她进了府。
屋中的暖意与外间的寒冷是两重天地,一眼瞧见此间宅院的主人,玄色衣袍、狐裘大氅的身影,端坐在几案后,手里翻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向她看来。
他的样貌生的是好的,鼻梁高,眉似剑,可那一双眼睛却如冷月寒雾,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凛然。
女子施礼,“见过裴掌司。”她刚想自报家门,却听得他悠悠开口:“右相府上可没有你这号人物,”男子放下书,双手随意搭在几案上望向她,“高姑娘,你胆子不小啊。”
高隽清闻言一怔,“大人记得我?”
他端起杯抿了口热茶,“难道你当真以为,那日在街上,我没认出你吗?”
她当然知道他所指的是哪天,数月前,人们瞧见青云卫押着一众人等经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在道路两旁静静地看着。她早已换上粗布衣裙,一身庶民装扮,隐没于人群中,为了保险,更是戴了一顶帷帽。
青云司乃高王大祚荣所建,前身多为营州之变后护主东奔的精锐,后编为青云司,直接受命于渤海主君,掌侦缉暗探、刑名卫护等。
天地苍茫,万物刍狗。
一阵大风吹过,呜咽呼啸,人们纷纷转头掩面躲避风沙,帽檐垂下的薄纱被风吹起,好巧不巧,就在这一刹那,她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青云卫为首一人对上了目光。
那人身姿挺拔,威仪棣棣,明明如松若月,周身却偏偏笼着一层寂寥肃杀之气。
她从未有过如此心惊的时刻,她记得那个人,在宫中曾经打过几次照面,那是青云司的掌司裴翊,青云司的最高统领。
幸运的是,裴翊似乎并没有认出她,片刻后转回目光,望向了别处。
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今日方知,只不过是裴翊放了她一马。
她敛身下拜,“隽清谢过大人。”
“你此来何意?”裴翊并没有理会这些虚礼,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抬起头看他,以一种平静却无畏的声音说:“我想入青云司,请大人成全。”
端着茶杯的手一滞,他对上她的目光,满是审视与玩味,“你想入青云司?为什么?”
“我父母缘薄,与族里更是早不来往,总要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裴翊盯着她,未发一言,站起身来,向她走近了几步。
高隽清心下正疑惑,忽而听得长剑出鞘之声,裴翊抽出佩剑,正正指着她的额头,剑身泛着冷寂的寒光。
“高姑娘,大门艺的亲随要么被清肃要么出走,你作为她的义女却好好地站在这,旁人不知为何,你当我不知道吗?”
是年,唐于黑水靺鞨地置黑水都督府,引发渤海主君大武艺对黑水不满与忌惮,下令以其王弟大门艺为主将,舅父任雅为副将,率兵进攻黑水靺鞨。
大门艺早年曾宿卫大唐,深知此事牵涉过大,上书固谏和反对。大武艺执意发兵,无奈之下大门艺只好进兵至边界,却按兵不动,再次致信大武艺劝其撤兵,引致武艺大怒,遣将拘拿大门艺,一番龃龉后,大门艺出走大唐。
风起燎原,之后引致渤海境内对大门艺随众的拘拿整肃,直到最近才稍事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