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的空气有些凝结。
蔡太师瞠目结舌地看着秦桧,手上端着的茶杯微微晃了晃。
秦桧直起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嘴角含笑地看着蔡太师。
“师兄,这就是臻娘的相公,如今在鸿胪寺任职。”张氏出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嗯……嗯,我认得,在朝堂上也曾见过几……面。”蔡太师将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个弧度,回答道。在师妹的女儿出来见客时,两个儿子一副惊讶的表情,尤其是这幼子,简直就要将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一般,幼子也就罢了,就连素来稳重的长子也是这般模样,真是丢尽了他的脸。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明白了。蔡太师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原处,站起身来,“师妹,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叨扰了。大郎,九郎,我们走吧。”
“师兄和两位师侄不用过晚膳再走嘛?”张氏也站起身。
“不了,今日出门,我还与你嫂子说了,要回家用膳,难得大郎今日下衙下的早些。”蔡太师抚平了衣摆上压根就不存在的褶皱,说道。
“大郎平日里工作繁忙,也要多注意身体才好。”张氏说道,“那我就不留师兄了,请代我向嫂子问好,待我将这府内收拾妥当了,定带着臻儿去拜访师兄嫂子。”
蔡太师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好。”照师妹的这个脾气,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恐怕……罢了罢了,他还是回去给九郎多买些药膏备着吧。
蔡太师离开的步伐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他脚步如飞地走出了前厅,不带走一丝云彩,蔡九郎亦趋亦步地跟在父亲身后,生怕被落下了,脚步之快差点走成了顺拐,然而蔡家老大蔡攸则是施施然地将全套礼节做足,朝秦桧微微颔首后,缓步离去。
朱红色的大门被掩上,秦桧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了张氏。
张氏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也不叫秦桧坐下。
秦桧抬手摸了摸鼻子,低下头看着脚尖,娘子做的这双鞋真是舒服。
“女婿?”
“岳母大人。”
“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张氏又不是傻子,女儿见到师兄父子三人的时候,脸上尽是惊恐、厌恶,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秉性,能让女儿露出那种表情的,定不是什么好事。然后当早已练就天塌下来都不改色的师兄见到自家女婿时,她则看到了一丝惊恐从师兄的脸上一闪而过,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面对泰山崩都不动摇的师兄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着实好奇了。
“哦,事情是这样的……”秦桧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张氏面无表情地听着,当她听到小岳用麻布口袋将蔡九郎装起来,臭袜子塞口,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时,眉头微微一挑,当听到秦桧连夜从西京赶回汴梁,并在次日带着小岳上太师府送药膏时,眉头又是一挑。
秦桧讲完了最后一个情节,闭上了嘴。
张氏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会之,你去后院寻臻儿吧。一会吃晚膳的时候再让小翡去叫你夫妻二人。”
“是。”秦桧讲的口干舌燥,他朝岳母大人拱手行礼,随即退出了前厅。刚撩开帘子,便看到小翡小翠姐妹俩沉着一张小脸,不带半点笑容。
见秦桧出来,姐妹俩福了福身子,喊了一声姑爷。
秦桧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朝后院走去,大半天没有看到自己亲亲娘子,怪想念的,更何况听小翠丫头说娘子好像很生气,孕妇最大,生气不好。
刚踏进门,便听到小惠的声音:“娘子,你就吃点吧,何必与他们置气呢,气坏了身子郎君会心疼的。”
“就是就是,还是小惠懂我。”秦桧挑开帘子进了里屋,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的小惠朝他福了福身子,他摆了摆手,小惠心领神会地走了过来,将托盘递给秦桧,自己出了门,还异常贴心地将外屋的门掩上了。
王氏神色淡淡地歪在软塌上,微微抿着的双唇泄露出她此时的心情,秦桧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在王氏身旁,双手覆在妻子的手背,清楚地感受到那双手在微微颤抖,他稍稍使力,王氏抬头看了秦桧一眼,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官人……官人见到他们了?”王氏轻启红唇,见秦桧点点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
“咱们不来往就是了。”秦桧微微一笑。
“母亲、母亲那厢……”
“岳母大人那里,我去说。”
王氏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恐怕母亲知道了吧。”
“嗯,你夫君我一字不漏地、没有半点添油加醋地、原原本本地跟岳母大人说了。”秦桧伸手揽过妻子的肩膀,将她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母亲是何反应?”
“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