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进了书房的龚正卿从龚兴手中接过一张热帕子擦了擦脸,随后递还给他,待龚兴让人将铜盆端出去后,龚少言转头看着自己小厮,温言问道:“兴儿,翟明义进门后秦会之所做的一切你可看见了?”
“是。”龚兴双手垂放在身前,点了点头。
“你可知他身为左少卿,为何要对身为右少卿的翟明义恭敬有礼?”
“兴儿不知。”龚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二人同为少卿,以左为尊,按理来说,秦会之只在我之下,他大可不必对翟明义这位右少卿如此恭敬,只是翟明义在鸿胪寺呆的时间比秦会之要长许多,而且翟明义也比秦会之年长不少。呵呵……秦会之这一点算是看得通透。”龚少言走到书桌前,看着被压在镇纸下的那封拆了的书信,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随即拿起书信走到炭盆边,随手一丢,白纸落在通红的炭上,瞬间窜起火苗,纸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龚兴垂眸不语。
心情颇好的败家郎君领着闷闷不乐的抠门小厮回到家中,老家人正踮着脚尖扫去结在房梁架上的蜘蛛网,秦忠将手中的木貔貅往怀里一揣,快步上前,接过老家人手上的长笤帚:“福伯,我来。”
“啊,哦,好。”福伯微微一愣,见是秦忠,便笑呵呵地退到了一旁,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秦桧,脸上的笑容更盛,“姑爷回来了?”
“福伯,跟你说了多少回,这些活就让秦忠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做,你和张嬷嬷就站在那里告诉他们该做些什么就成了。”秦桧带着几分埋怨地看着满鬓花白的老人家。
“嘿嘿……”福伯咧嘴一笑,“姑爷总得让我们俩干点活,要不然骨头都生锈了。”相爷过世后,臻小娘子就跟着大郎君回了舒州老家,留了他们一家人看着京城里的宅子,后来听闻臻小娘子嫁去了江宁一户姓秦的人家,再后来,若不是臻小娘子的一封书信,他还不知道秦家姑爷到了京城赶考。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与儿子两人轮番上阵,劝说秦家姑爷搬到宅子里,怎料姑爷死活不肯,还说这是媳妇儿娘家的房子,他住不合适,即使他告知这宅子早在相爷在世时便许诺给臻小娘子当嫁妆了,他也还是不来住,硬是在外城的绣球街胡同租了这两进的宅子,还说什么与何家的两郎君做邻居,提高一下自身的文化素养。后来臻小娘子来了京城,他也来劝说一番,谁料臻小娘子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跟着自家丈夫在这租的宅子里住下。再后来,发生了臻小娘子被人调戏的事情,他实在放心不下这年轻的小两口,在与跟老伴、儿子商量后,主动请缨地来到了这座宅子,协助着臻小娘子打理家务事。
起初,没在臻小娘子身边见到张嬷嬷,他还觉得奇怪,但作为下人,不该问的他也没有问,待臻小娘子有了喜后,张嬷嬷从舒州来了汴梁,但每每见到秦家姑爷就犹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纵使有着百般不解,但他还是遵守着下人守则,但没过几日,张嬷嬷似乎又没那么怕秦家姑爷了,至于姑爷与嬷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没问。虽然说这位秦家姑爷的相貌并不惊人,但性情他倒是挺中意的,想必当年大郎君和大娘子定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臻小娘子嫁与他的,
看着笑得一团和气的福伯,秦桧实在是找不出反驳的话,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递了上去:“福伯,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诶,送我的礼物?”福伯一脸惊讶,他在衣裳上蹭了蹭手,走上去,伸出双手接过纸包,朝秦桧行了一礼,“谢谢姑爷。”
“不客气。”秦桧也是一笑,“就一小东西。”
“姑爷送的东西再小也是好的。”福伯并没有当场拆开,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纸包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压低嗓门说道,“姑爷,小惠在您出门后不久就回来了,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今日午膳都没出来用。”秦姑爷家提倡一天三餐,弄得他有些时候回自己家里一天吃两顿还有些不太习惯。
秦桧闻言,挑了挑眉头,看来这小丫头是表白失败了。他朝福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后,进了后院。
后院一片安静,那只叫法拉利的中华田园犬趴在老桃树下,见他进来,撩了撩眼皮,动了动耳朵,继续趴在前爪上睡觉。
秦桧眯着眼睛瞪了那条自从被他领进家门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的狗,哼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又哼了一声,踱着方步进了正房,站在小厅里往卧室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王氏的身影,耳边又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转身走进了那间被他称为婴儿房的屋子,果不其然,王氏与小惠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张嬷嬷不在。
王氏抬头看见丈夫进来,连忙起身,走了过来:“官人何时回来的?”她拿起一个掸子为秦桧掸去沾在厚重的外衣上的尘土,帮他脱去外衣,换了一件较为轻便的家居服,当目光瞥见了丈夫手上揣着的大纸包,笑着问道,“官人拿得是什么?”
“给你们买的新年礼物。”秦桧将手中的大纸包放在炕头的小几上,纸包散开,露出了几个小纸包。
自从秦桧进来就一直低着头小惠将手中的活计放在了针线篮里,朝秦桧福了福身子,便要退出去。
“小惠也有。”秦桧叫住了小惠。
小惠停下脚步,转过身,依旧低着头。
秦桧瞥了王氏一眼,王氏微微地点了点头。
秦桧做了一个抹眼泪的手势,王氏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秦桧又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王氏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桧坐在了炕边,将妻子拉着坐在了他对面,秦桧手脚麻利地将小纸包都拆开来,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小物件,王氏一眼瞧中了那石榴簪子,伸手拿了起来,看了看,脸上掩盖不住对它的喜爱之色,秦桧见状一乐:“这簪子就是给娘子的。”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官人买的真好。”王氏第二眼看中了那个小娃娃,虽然雕的不算精细,但憨态可掬,甚是可爱,“官人,这也是给奴家的么?”
“这是给咱未出世的大闺女的。”秦桧伸手拿过木偶娃娃,“娘子你瞧,是不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若奴家生的是个儿子呢?”王氏歪着脑袋问道。
“那也可以给他。”秦桧理直气壮地回答。
王氏捂着嘴笑了笑。
耳边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夫妻两相视一眼,王氏朝小惠所站的地方递了递眼色,秦桧了然地点了点头,直起身板,咳嗽一声:“小惠,你过来。”
“是,郎君。”带着浓浓鼻音的应答响起,小侍女挪着步子走到了秦桧面前,又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