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田闻言,抽着鼻子抬头,“真的?你没骗我?”
夏百川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为他抹去眼泪,“不骗你,再也不骗你。待会你就给我说,说到天亮都行。”
江青田被他逗笑,“我哪能说这么多话,又不是子喻。”
见他终于肯笑,夏百川才放下心来,伸手扶着他往回走,“腿可好?”
江青田点点头,“我和纪泯学过鹞子翻身,从这里翻下去都完好无损。”
夏百川笑他,“让我别骗你,你倒说大话。”
江青田倒觉得他没见过世面,“我可能不行,纪泯绝对可以,他轻功可是天下第一。”
夏百川挑眉,“是之前和你一起那位漂亮公子?看不出来。”
“你竟然说他漂亮?”江青田惊讶道,“让纪泯听见,他又得臭美几天。”
说着,二人一同缓缓走上台阶,江青田看了看周围,凑近夏百川,低声道:“纪泯确实有那么厉害,可你不许告诉别人。”
夏百川自是点头,“天知地知。”
江青田再凑近几分,“其实啊,他在外边,叫纪妙空。”
夏百川一脸震惊。
似是看见了意料之中的表情,江青田很是满意,拍拍他的肩,“怎么样,很有来头吧。”
夏百川笑着扶他再走上最后一节台阶,“非常有来头,这下我更愿意听了。”
这话也正中江青田下怀,他放声大笑三声,扬手道:“来人,上醒木!”
夏百川领着他坐到院内的木桌旁,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笑道:“用这个凑合一下吧,青田先生。”
江青田被哄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连连摆手,“好说,好说。”
夏百川看着他这模样,笑意更甚,“不如这样,我听你说故事,你陪我喝酒,可好?”
江青田一愣,犹豫道:“我酒量确实不好。”
“不妨事。”夏百川起身回屋,提起刚才没喝完的那坛酒,再带来两个酒杯,放到两人面前,分别给两个杯子倒满,“青田先生,请。”
江青田倒也不推脱,仰头便喝完了一杯,随后,便给他绘声绘色地讲起青石客栈的故事来。
夏百川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听着,陪他一杯一杯喝着。渐渐地,江青田头越来越低,眼皮也越来越重。
最终,脑袋一歪,靠到了夏百川肩头。
夏百川一怔,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偏头看着江青田安稳的睡颜,许久后,他缓缓抬手,将人拥到了怀里。
但是,他不止想要片刻的温存。
随即,他又扶着江青田缓步回房,边走边问道:“青田,你可晓得我是谁?”
江青田闻言,微微抬眸看他一眼,嘟囔道:“认得,夏百川。”
“认得就好。”夏百川露出笑容,紧了紧搂在他腰上的手,继续带着人向前走去。
山上房屋简陋,仅一桌一床而已。
夏百川小心翼翼地将江青田放到床上,坐在床边,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喃喃道:“青田,我发誓,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骗你。”
随后,他便缓缓抬手,向江青田的腰带伸去。
*
时近清明,哪怕已是辰时时分,外头的天气也依然雾雨濛濛。
江青田迷瞪着醒来,发现此处不是自己平时睡的地方,不由得有些疑惑。
尤其当他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亵衣,衣裤散落在屋内地上,身旁还躺着个人时,他更是呆愣当场,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微微偏头看向身旁这人,只见这人正侧身对着他,脑后青丝散落,看不清面容。
江青田顿时只觉自己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眼前之景。
可细细想来,自己昨夜究竟做了什么?
江青田努力回想着,却是一片模糊。许久后,终于想起似是有人问他,是否知道他是谁。
那人是……
“夏百川?”
身旁人随他话音一同翻身,露出全部面容。
这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抿紧的双唇,这男女莫辨的长相,除了夏百川还能是谁!
江青田顿时眼前一白,身子向旁边一歪,便咚的一声猛然坠地。
夏百川似是被这巨响吵醒,揉着眼坐起身时,被子也从他身上滑落,竟也是只着亵衣,缝隙间,还见胸口上有着点点红痕。
可江青田实在无暇欣赏此刻美景,双眼眨了又眨,半晌后,又大喊一声,“夏百川?!”
夏百川被这声震了震,但扭头看见是江青田时,便冲他笑了笑,轻声道:“青田,早啊。”
说着,竟是眼角含春,脸带羞意。
江青田慢腾腾地找回自己的腿脚,再慢腾腾地爬起,伏到床边,低声问道:“夏百川,我们昨夜……”
夏百川眨眨眼,脸上更是飞起两团红晕,轻轻推他一下,笑道:“青田,你怎的还故意问起?莫要逗弄我,坏心。”
……
江青田咽了口唾沫,缓缓道:“不是,我是想问……昨夜我真的把你……”
见他又问一遍,脸上表情认真,夏百川才渐渐敛起笑容,难以置信道:“青田你……忘了?”
江青田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可眼前之景实在不得不让他追根究底。他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昨夜,我……”
话未说完,便有一个巴掌向他袭来。
江青田下意识地抬手拦下,却发现挥掌那人早已双眼通红,泪如泉涌。
他心里顿时一慌,连忙爬到床上抱着他,哄道:“你莫哭,你一哭我就心好乱,可我真记不得了,对不住,百川。”
夏百川顿了顿,忽而又用力推他,还拿起被子砸他,质问道:“江青田,你怎能这样?”
江青田被他赶下床,可看他哭得泪眼汪汪,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轻声道:“百川,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哭了好吗?”
说着说着,自己竟也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江青田,你出去。”夏百川抹去脸上泪水,偏头看向他,“去做你的工吧。”
他顿了顿,再将腕上的竹镯狠狠扯下,拍到床边,淡淡道:“就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青田看见那竹镯,再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登时更是心如刀割,“百川,我……”
夏百川抬手制止他的话,指了指房门,“收拾好你的衣服,出去!”
说完,他便又翻身躺下,双肩微微抖动,似是掩面哭泣。
江青田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拿起竹镯和自己的衣裤,推门走了出去。
*
夏百川原想使个计策,让江青田对他心有愧疚,好长久留在山上。
可谁曾想,那日江青田那么一推门,竟足足月余不见踪影。
夏百川还以为他一生气又躲到了哪里,可山上山下翻了个遍,又到城里找了几日,也毫无头绪。
“青田他娘,对不住了。”夏百川席地而坐,轻轻拂走木牌上的泥尘,“我好像演得太过,把青田吓跑了,才害得他清明也没来祭拜你。”
说着,他又转向旁边那两个土堆,叹一口气,“爹,娘,怪儿子不孝,把你们儿媳妇都弄丢了。”
说完,他提起酒壶,浅浅在最左边的木牌前滴了两滴,笑道:“爹,就这么多,娘可不让你多喝。”
忽地,小路前方的香茅摇动,似是有人走过。
夏百川放下酒壶,循声望去,竟见是江青田缓缓走来。他刚才经过那片香茅时,应是被划了几下,正在看着自己的手背。
惦念多日的人乍然出现,夏百川还有些愣神,直到江青田真走到自己面前时,他才猛地站起身,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江青田从走过来时就发现他在看着自己,可他一直不说话,江青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还在生气,更不敢开口。
二人就此无言对视,直至彼此心跳声愈烈,足以掩盖这山间虫鸣。
夏百川双手握拳,努力克制着自己,深呼吸几次,才开口道:“青田,你怎么回来了?”
江青田眨眨眼,似是不解,“我还欠你银子,怎能不回来?”
……
又是银子。
夏百川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偏过头不看他,抬手指了指前院方向,“做工到厨房找李妈即可。”
江青田摇了摇头,“我不找李妈,我要找你。”
夏百川回头看向他,“找我做什么?”
江青田低头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包,递到他面前,笑道:“这里有十两银子,先给你。”
原来他跑出去那么多天是为了赚钱,看样子是真的想尽早离开自己。
夏百川暗暗嘲笑自己,抬手收走那个小包,垂眸淡淡道:“知道了,无事我便走了。”
“那可不行。”江青田拦下他,摇了摇头,又要从怀里掏东西,“我还有别的要给你。”
“江青田,够了!”夏百川实在不想见他再拿银子出来,一把扯过他的衣襟,恶狠狠道,“那劳什子玉簪最多值个三钱,也不是什么传家宝。如今这十两已足够,你想走赶紧走便是,不要再出现了。”
江青田也不恼,只掰开他的手,将方才摸出来的物件,轻轻放到他手心。
夏百川低头一看,竟是个白皙晶莹的玉连环。
玉连环二环相扣,可碎,不可离。
见他呆呆不语,江青田笑了笑,柔声道:“百川,你那簪子不值钱,我早就知道。”
夏百川一怔,“那你还……”
江青田抬手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握着那玉连环,轻声道:“我下山,找了个镖局跑了趟镖,赚了点银子。”
他顿了顿,向前走一步,“因为,既要求亲,我怎能是个穷光蛋,得有定情信物,也得有聘礼。”
他话说得太快,夏百川再深呼吸几下,缓缓道:“你的意思是……”
江青田凑近他的脸颊,笑道:“百川,我想向你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