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出门去,叶莲娜从浴室走出来:“你去哪?”
农乌泽抛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又去迟先生那?”叶莲娜瞬间就心领神会,随后又无奈一笑,“你别真栽他身上了吧?”
虽是这么警告,她却是调侃的语气。
见叶莲娜成功误会了,农乌泽才笑着走了。
推开轮船底仓的门,农乌泽如一尾游鱼,无声无息地迅速滑进黑黢黢的底仓,随后,扑面而来麦芽发酵过后的酒香。
门被她用脚后跟轻轻推上,纤瘦高挑的身影游走在底仓。
底仓的气流不通,闷闷的,随后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响起,农乌泽察觉不对想要转身的时候,后脑勺已经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
同时听到“咔哒”一声,是枪械的保险栓被拉下的声音。
农乌泽啧了一声。
身后的人缓缓出口:“你越界了,Ashley。”
对方的声音低沉磁性,沉稳却带着疏离,一听就给人十分冷酷的感觉,好像是那种扣完扳机,眼都不眨一下就会转身离开的人。
人如其声。
他确实是个只知道和冷冰冰的枪械打交道的人!
“神枪手,原来你是个男的呀?”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和他见过面,所以她只好以“神枪手”称呼他。
农乌泽无声的笑了笑。
原来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是个男孩子。
而且听声音……似乎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样子?
他没答,只是枪口轻轻敲了下她的后脑勺,就算是回答了。
农乌泽也没有生气,只道:“喂,神枪手,这个任务完成后,我就离开知更鸟了。”
对方没有回答,但农乌泽能听到身后的人均匀的喘息声。
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就好像既不震惊,更不在意,她无声地抿了抿唇。
换作其他男人,农乌泽可能会猜对方是不是在斟酌语气词,不过如果对象是他的话,农乌泽觉得他大概率只是不想回答。
这个人可真是……冷心冷性……
但凡他性格能朝迟将麦靠拢……
啧。
农乌泽轻轻皱眉,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沉了口气才自顾自继续下去:“所以我就想来和你道个别,搭档。”
“嗯。”对方这次倒是回了,“那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没必要。”
农乌泽一顿:“可是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对方又保持了沉默,于是农乌泽只好又像每一个曾经一样,对着黑暗与空气碎碎念起来:“你在生我的气吗?”
沉默。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枪还指着她的后脑勺,她也许就以为对方已经走了。
“说来真是奇怪,我们固定搭档那么多年,今天却是离得最近的一次。”农乌泽说,“从来,我都是靠着枪声认识你、了解你……”
回应她的还是沉默。
“我要走了,你别生我的气。”顿了顿,农乌泽忽然想起来,这句话她好像上午的时候才对另一个人讲过。
然后对方就失魂落魄地走人了。
啊,她可真是个摇摆不定的渣女。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轻轻扯了下。
只是身后这人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其实这么多年,除了安德鲁老师之外,在知更鸟我最信任你了。”农乌泽知道身后的人不会开枪,于是并没有很紧张,但也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一眼,“所以总觉得,自己金盆洗手却抛下你一个人这种事情,很对不起你来着,所以才来找你的,不是故意想拉你违反组织规定。”
抵着她后脑勺的枪忽然松了松:“为什么想走,厌倦了?”
“算是吧,主要是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了,虽然已经离开知更鸟的孤儿院好多年,但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打骂孩子的声音,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头疼和发抖……最近更严重了一些,白日里都会时不时听到……”农乌泽说,“另一个就是我确实厌倦了当一个杀手,如果可以选择,谁想整日里提心吊胆呢?喂……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吗?”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农乌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本来今天准备了一大通表白,可却再一次发现,在对方心里,任务还是比她这个搭档更重要。
算了。
农乌泽只好退而求其次:“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按照知更鸟的规定,他们两个没有上级命令,是不能见面的。
而只要成员违反知更鸟的任何一条规定,便是死路一条,虽然不知缘由,但这就是知更鸟不能违背的铁律。
她离开在即,本来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也没有必要,可她就是很想见他一面,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毕竟那么多年下来,只要知道她背后站着他、站着的是一个无论何时都能百发百中的狙击天才,那么她走向目标的脚步就永远是自信从容不会露怯的。
他可靠得像森林里最根深叶茂的树,永远不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可对方还是一字不答,而在长久的沉默里,农乌泽也得到了他的答案。
“算了,不能就不能吧。”心口的窒息感一阵阵上涌,她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那,以后你要当心一点哦,如果执行任务时很无聊的话也可以偶尔想起我,反正你知道我的样子,当然也不用太担心我,我一个人也会生活得很好的……”
顿了顿,似乎是因为不甘心,她特意说了一嘴:“因为我现在也有特别忠实的仰慕者了,他比你还能给我安全感……”
“还有其他事吗?”
对方淡淡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闻言,农乌泽话头一止,喉间的苦涩就卡在那里,不上也不下,再也崩不出一个字来。
她还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再说话,而身后的人似是见她没有其余的话说了,于是枪口离开了她的后脑勺。
就好像……是觉得她老是说些有的没的怎么也说不到重点,聒噪且浪费时间,于是也就懒得继续听下去了。
还没等听到脚步声,她就回过头去,但入目的,除了黑暗便还是黑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走了。
走得那么干脆,走得没有一丝迟疑。
农乌泽瘪了瘪嘴。
真讨厌啊你这个家伙,怎么总惹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