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赟赶紧吩咐小厮牵马,一把薅起承徽就往车上塞,又跑回来向他们施礼。
向苻洵告辞时,猛然一抬眸,看到苻洵喉结上的咬痕,承赟脸色顿时如同打翻染缸:“说不记仇真不记仇,你这心胸也太宽广……”
他僵了片刻、若无其事直起身,镇定地走向马车。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身子晃了晃、险些崴脚。
苻洵满脸糟心:“面首?这是儿子该干的事?不怕他爹气活过来?”
“说得像你没气着他爹一样,醋了就直说,这儿没那么多讲究”,元旭语气不紧不慢,凉飕飕的拿针戳人,“国君无家事,送几个他能把控的,若有幸被看上,拉近关系、当个耳目或是帮着递几句话……好处多多。”
苻洵咽了几口唾沫:“你们这一家都什么怪物?”
元旭抬眼瞄了下天色,叹了口气:“这一闹腾快用午膳了,你干脆进来边吃边说,说完拉倒。”
“说不了那么久”,苻洵闲闲抱臂,注视着驶入宫门的马车,若有所思,“就两个问题。”
元旭脸色一沉,眸中显出凛冽,肃然一字字道:“最好还是去我书房。”
“问题一,前来觐见的西域诸国如何?”苻洵没有坐,漫不经心瞥向书房墙上,那里挂着巨幅蜃洲舆图。
元旭拿起一根细长木棍,轻轻在西北方向点出诸国的方位,细如尘埃、点缀在茫茫黄沙之中。他不由想起,早晨刚跟班益谈论的内容:打下这些国家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精准在沙漠找到方位,以及后续如何稳固地控制这些国家。
当时,班益原话是:“苻洵长年陷在朔北作战,这些藩属小国却无一敢生出疑心,还能如此快集结觐见。由此可见威远将军府对其震慑,以及建宁王对属地的把控水平,荣国远比咱们之前想象的更难对付。”
又说:“既选择展扬国威,便是短期内无对战打算。”
此时,元旭对着舆图思索片刻:“所以,敝国提高规格,以无上国宾之礼迎之。”
苻洵一瞬不瞬觑着元旭面部神情变化,缓缓抛出第二个问题:“那以后呢?”
他没明确“那”代表什么时间,但元旭知道,“那”不是平定柘枝城后,甚至不是舜英摄政期间……
元旭瞳孔急遽收缩,旋即舒展眉眼,绽开茫然的笑容:“微臣不过听命办事,那以后,还请将军移步上书房与王上详谈。”
苻洵弯了弯桃花眼,没有说话,只目不转睛与元旭对视。
元旭的笑容慢慢变淡,叹了口气,眼神锋利:“一入权力漩涡中心,要么赢、要么死,绝无抽身退步第三条路,这道理不还是你们教我的么?”
这是元旭第一次在苻洵眼里看到恐惧。
“家国难负,佳人难舍,安有双全之法?”他歪着头,扯动嘴角挤出微笑,仔细欣赏着苻洵眼神每一个变化,“若你只想与她相守,简单得很,我现在就去告诉小陛下,不必再劳心紫极殿的事。”
苻洵垂眸,沉默良久才问:“若想不再刀兵相见、不再隔着立场家国呢?”
“这就更简单了”,元旭笑得很开心,“你回去即位,以一国河山为聘……”
他再说不下去,因为苻洵抬起头,眼神逐渐冰冷,每个字都很低沉,却都掷地有声:“苻虽国姓,却无权草率决定千万百姓的命运。若身处高位受尽供养,却弃家叛国、无土无民,莫说是她,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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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烛影透过胭脂红外帐映下一片轻红,苻洵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唇上胭脂,黑眸微眯:“姐姐,我这软饭吃得怎么样?”
她没说话,深深看着他,眼神迷离。他心绪刚刚平复,又被她撩拨得目醉神迷,扣住她脑后用力亲吻,二人迷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她脸上晚妆已残,多了几分妖异之美。绛红薄绡的里衣朦朦胧胧像罩着一阵雾,皮肤冷白近乎透明,隐隐可见皮下淡青血脉,透着丝丝馥郁。是清甜淡雅的素馨,像迎着初阳、沾着晨露新开的第一瓣洁白。
今天起床,她让人撤掉所有熏香,改为采摘各色鲜花插瓶,又换回香露。苻洵从元旭那回来后,一嗅满屋清灵干净,也觉得自己一身龙涎香太突兀,于是换了身新袍服,不再熏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皂角味,又清爽又潇洒。
无需任何外物修饰,就是极美的人。
舜英轻轻描摹着他眉角轮廓:“还以为你们初几才能到呢。”
苻洵支起身子,认真地说:“六月底一定要到。”
舜英忍俊不禁:“听说你们把舵手都累趴了百十个?急什么急?”
“急着赶你生辰”,苻洵的声音语气平淡而笃定,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七月初七,只是你被昭王收养的日子,从燮陵到昇阳最快也要七天七夜,你的真正生辰,本就该是六月底。”
舜英一愣,忽然想起自己以锦瑟的身份与他拜堂那夜,他在洛川别苑门口说:“……我与你同岁,你的生辰在六月底,我的生辰是九月初八……”
连她自己都忘了,他却还记得。
眼圈一热,她勾住他脖子笑了:“我也不知道是六月初几,干脆就定作六月二十八,以后每年咱们过这个。”
苻洵笑了:“好。”
她又重复了一遍:“每年。”
苻洵没有回答,低头深深吻住她,纠缠不休。
内帐飘拂翻飞,月影白纱绣着浅粉芙蕖,光滑如玉的竹席印着芙蓉图案。荷花帐、芙蓉簟,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
她还是得早起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