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初阳市的气温已达零下,池砚舟捏着张皱巴巴的合租广告,扛着两大袋行李,哆哆嗦嗦在外面游荡。
早上他才到这座城市,从火车站往外的一路上,各种租房广告贴得到处都是。
这张广告夹在满墙的彩色贴纸中,极不起眼,可偏偏他就看到了,而且一眼就心动。
便宜能月付还不要押金,太适合他这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人,得知还没租出去,他立刻预定下来。
真正找过来他才发现,位置几乎要偏到村里。毕竟实惠嘛,也就是平时坐车时间长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着他就被困住了。
附近到处是平房和商贩,根本找不到什么小区,他拦了好几个人问路,却七拐八拐的越走越迷糊。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那家熟悉的炒菜馆,他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诓了。
这里有个分岔口,前两条都是原地绕圈,那最后一个口准没错。
第三次见到熟悉的炒菜馆,池砚舟受到了巨大打击,总有人说他不认路,现在他信了。
炒菜馆门前那店员瞥见他,满脸的幸灾乐祸。
第一趟路过这里时他上前问路,对方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推销自家饭菜。
他往里面瞥了一眼,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这家的卫生实在堪忧,蟑螂和老鼠来去自如,自己暂时还没饿到要跟它们抢饭的程度。
那人闻言瞬间变了脸,对他的问题也装聋作哑。池砚舟在心里称奇,怎么没花钱就能看到正宗非遗表演。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广告纸上的那串号码。刚刚拨过几次,全是无人接听,没想到这一次居然通了。池砚舟像见到救星一样,急切道“我是来合租的,找不到路了,你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哪?”
池砚舟扭头报了炒菜店的名字,还不忘补充道“很脏的那家。”
挂断电话,他靠上路边的树,无聊地动手抠树皮,不多时便有人匆匆赶过来。
那人穿着厚厚的白色棉服,上半张脸埋进帽檐,下半张脸缩在过长的拉链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只小北极熊。
不知道为什么,池砚舟有种上去摸两把的冲动,他率先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你的新室友。”
对方瞥见他手里的纸,上下打量他一番,迟疑道“你成年了吗?”
池砚舟无奈“我都20了,看着有那么显小吗?”
虽然他是才满20不久。
“如果你是和爸妈吵架离家出走,我劝你谨慎,住不满一个月钱不退。还有,这个月的水电暖气房租一共800块,你算算钱够吗?”
“瞧不起谁呢?”池砚舟立刻数出一叠钞票塞进那人手里,加重声音强调“我完全靠自己生活。”
也不怪对方怀疑,像他这个年纪一般还在上学。本来他也一样,只不过运气不好,上到一半被赶出家门了。
那位室友也没再多问,收好钱递了钥匙给他“月初我会搬走,目前还没找到接替人,到期后你可以接着找合租,也可以直接走。”
想到交一半的钱就可以享受整租待遇,池砚舟觉得实在赚翻了。
他正算计着等人走了,把房子租出去还能白赚一笔,就听见室友又道“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们还是约法三章,十一点之后不能发出动静,弄乱屋子要收拾,用我的东西要A钱。”
池砚舟点点头“我再加一条,不许进我的卧室。”
“没问题。”
那人在前面带路,他跟在后面,一路沉默。
目的地藏在大片平房后的窄巷子里,连个名字都没有,确实不怪池砚舟找不到。
小区只有两扇敞开的生锈铁门,毫无安全性可言,不过他转念又想,能住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值得费劲偷。
他们住在最靠内的一栋楼。刚进楼道池砚舟就闻到一股臭味,让他想起几天没倒过的垃圾桶。他捂住鼻子,使劲跺两下脚,声控灯根本没反应。
他还在和灯较劲,室友已经拧开了手电筒,率先爬起楼。
微弱的光线随着对方的动作晃来晃去,池砚舟根本看不清路,险些踩空摔下去,他下意识抓住扶手,摸到一手黏糊糊。
毕竟租金便宜,他忍。
不出意外是顶楼,看这房子的破落程度,天花板百分百会渗雨,他只希望到时候不要漏在自己床上。
池砚舟拉开自己那间卧室的门,里面空间很小,一张床一个柜子就填得满满当当,柜子还是全塑料的,摸着有些脆化,不知道哪天就会散成一堆碎片。
他拆开提了一下午的塑料袋,一件件把东西塞进去。
出发前他只带了手机、PSP和钱包,连充电线都没有,算得上净身出户,这是他才采购的基本生存物资。东西不多,但柜子空间太小,仍然弹簧似的关不上。
他正和柜门斗智斗勇,就听见洗手间传来咣咣的响声,连忙跑出去看。
洗手池被堵住了,舍友正举着筷子暴力捅开下水道,池砚舟很震撼,这是他没掌握也没见过的技能。
“稍等。”对方注意到他,丢下筷子加快洗漱速度。
池砚舟绕着屋子转了一圈。
这里没有阳台,客厅里扯出根长长的晾衣绳,地上铺着层劣质木地板,厨房是由一平米的杂物间改造的,没有灶台,浴室极窄,室友一个人就把里面填得满满当当。
另一间卧室敞着门,他路过时下意识瞟了一眼,看着比自己那间还小些,连柜子都没有,倒是多了张桌子,也不知道这人东西都往哪里放。
条件相当简陋,也确实对得起这个价格。
对方这时恰巧洗漱完,见他盯着看,热心道“喜欢我可以跟你换。”
“不用,我那间挺好的,晚安。”池砚舟仓皇收回目光逃进浴室,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再躺进被窝,他才发现床不够长,如果不想蜷着腿,就只能让双脚悬在半空。
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也懒得再管这些,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