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一批受害者,自然是在相州城带头烧杀抢掠的那批人。
起先,恶鬼出现在他们的梦里。
恶鬼看上去和那些纯良的百姓生前一般无二,他们就这样带着朴实温和的笑容,把这些人在相州百姓身上做过的事,一遍又一遍、原原本本还到他们身上。
他们曾经的善意有多纯粹而强烈,现在的恶意就有多浓厚与直白。
梦中的事情虽然虚幻,但恐惧与痛觉却丝毫不减。抢掠者被剥皮下油锅、火烫水淹,一次次入梦、一次次重复,永远不能逃脱这个轮回。
直到最后这些人几乎不敢睡觉,宁愿失去睡眠也不敢入梦,恶鬼便开始了新的游戏。
它们来到现实,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他们当时是如何欺凌百姓女子,如何虐待懵懂小儿,都在他们的家人身上重现,而他们只能看着,无法改变。
恶鬼可不懂“祸不及家人”,它们已经不是人类,没有了人类的思想与正常情感,只是有着强烈恨意的执念载体。
最后,他们在被折磨得披头散发,精神崩溃,形销骨立,比恶鬼还像恶鬼后,一个接一个地自杀了。
其他人原本以为,这事到此就结束了。
然而,相州城民化作的厉鬼早已失去记忆和理智,仅仅是手刃仇人不足以平复他们的怨气。
它们变成了无差别害人的厉鬼,并且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怨气也越来越重,相州变为一座怨气冲天的鬼城。
厉鬼们从相州逃逸,不分敌我地攻击任何人。连年战乱和自然灾害使百姓民不聊生,为厉鬼们的生存提供了温床,等到人们终于从战争中喘口气,却发现相州厉鬼已经无法控制了。
修仙界众人紧急商议对策,动用各种法宝和它们对抗,却始终无法完全解决此事。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足足百年,令原本经历战争而疲乏不已的百姓更加艰难,颠沛流离。
最终,事情是由寓宇阁的一位少年侠士解决的。
寓宇阁是仙门的长生树,存在已不知多少年,千年前正是它的鼎盛时期。
那时寓宇阁一年一度的入门试名额千金难求,入试当天人满为患,山头都要被踏平,仿佛全九州的人都来了这里。
乱世使凡间信仰更加鼎盛,民众对于修仙更是狂热追捧,为了跨过这个门槛挤破了头。
在这种形势下,少年侠士禾步通过入门试,成为寓宇阁的弟子。
禾步天资聪颖,根骨绝佳。
入寓宇阁时不过七岁,却被师祖收为关门弟子,从小悉心培养。
而禾步也没有辜负师祖与师门的培养,修为进阶颇快,还未及冠便在青年弟子比试中拔得头筹。
后来更是于乱世出山,花了几年琢磨出封印厉鬼的法术,成功把前辈们百年都无法结束的灾祸彻底解决。
禾步平定天下之时,甚至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他倚靠整个相州的风水地貌,设出一个极为精妙的阵法,阵眼则在一处极深而幽狭的崖窟里。
仅仅阵法的力量无法遏制厉鬼的怨气,禾步以身献祭,投身于崖窟之中,让自己成为阵眼的一部分。
无数人都忘不了那一刻的景象:原本还在咆哮、游荡、攻击人群的厉鬼突然卡了壳,离人只有咫尺远近的狰狞鬼脸却无法再靠近,恶鬼的一切都定格在那一刻。
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人们,就这样胆战心惊地看着它们停滞、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了。
他们从死里逃生,看着彼此惊魂未定的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从那天起,如噩梦般纠缠百余年的恶鬼就此成为历史,他们和那位以身殉道的少年侠士一起,留在了深不见底的崖底。
后世只留下一句:“一身饲鬼,万古留名。”
……
按理来说,禾步设下的阵法是十分稳固的,千年都没出过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经历浩劫后的相州始终荒芜,一千年的繁衍生息后,却也渐渐有了村落与烟火。
为何千年之后,封印会突然松动,使恶鬼破土而出,为祸人间?
如今相州沦为死城,再无活人敢入,又是哪里来了一个魔尊,敢在那里安营扎寨?
……那个魔尊,又是否还是活人?
对于正苦苦顽抗相州恶鬼、才将将达成短暂平定局面的修仙界而言,这个捉摸不透魔尊的存在,就像一滴凉水掉进滚烫的沸油,把人们绷得紧紧的神经用力搅成一团。
修仙界众人观察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魔头,想知道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十天、一个月、半年过去了,魔尊什么也没做。
没有人知道他是敌是友,只知道这人一直默默守据着相州那个鬼影憧憧的地方。
就像是一条伏击敌人的狼,始终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众人无法得知,他伏击的敌人,到底和他们的敌人一样是相州恶鬼,亦或……就是他们自己。
魔尊一直没有动作,仙门众人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只是始终保持观察。
所以,异象开始出现时,修仙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知何时起,恶鬼的数量竟然开始慢慢减少!
苦苦镇守各城的仙士的压力骤然减轻。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它们没有被镇压或度化,而是自发涌向了某个方向。
——正是恶鬼的来处,相州城!
从相州走出,残害九州大地的恶鬼,又如潮水一般涌了回去。甚至由于它们会将杀死的人类转化为恶鬼,回相州城的鬼比一开始多了几倍不止。
回相州的恶鬼如被控制的傀儡,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它们没有了任何其他反应,就连路过活人也不会试图攻击。
纵然恶鬼们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却比攻击更为可怕。
恶鬼的天性就是攻击人,如果哪天他们停下了攻击,只能证明,有人对他们下了“停止攻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