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心莹迅速伸手搭上她后颈,道:“别回头。”
“娘子,我们怎么办?”梅英左右看了看,喜道,“不如去坊角武候铺,或者去坊门寻守卒。”
京城各坊角都设有武候铺,武候铺中有卫士,各坊门也都有守卒。其实街道上还有巡徼的金吾卫,只是眼下恰巧不在此街道上。
“他们还没对我们做什么,卫士或守卒不会顾我们。我们站在武候铺附近或坊门口他们也许会忌惮些,不敢行事,但你我总不能一直立在那处不走。”言心莹道。
“那该如何是好?”梅英问。
“你我快些走,早些进西市。西市人多,我料他们不敢胡作非为。说不定他们连跟上我们都难。”
“好,那快走。”
此处并非什么偏僻街道,又近西市,往来行人也不算少。言心莹便道:“尽量往人多处靠。”
梅英会意,往街道右边人多处聚。
言心莹紧跟着梅英,不多时,便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她忍不住回头望,那些人竟然越逼越近。眼看拉不开距离了,她拉着梅英靠坊墙停下。行人也不怪,避着她们走。
那四人中二人走到她们眼前,二人站在她们身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一人道:“娘子,我家主人有请。”
言心莹强作镇定,道:“谁是娘子,你等看清楚了!”她不想戴幂罗或帷帽,所以与梅英都穿了男子衣服出门。
那人道:“娘子骗骗别人便罢,别把自己也骗了。”
言心莹又问:“你家主人是谁?”
“娘子去了便知。”
“若我不去呢。”言心莹边说话边偷眼看行人,没什么人往她们这里看,大概是因为这四人看着恭敬,不似找麻烦的人。那麻烦的就是她们了。
那人半抬头,眼露凶光:“那我等只能‘请’娘子去了。”
梅英大着胆子说道:“你们不怕我们喊人么?”却抑不住声音颤抖,气势瞬间去了大半。
那人逼近一步:“二位大可试试。”
言心莹退无可退,眼看那人五指成爪向她抓来,她本能地闭眼偏头。忽然发觉身体没什么地方被碰到,只听一声惊呼“你是谁?”
她猛然睁眼,一只手臂横在眼前,挡住了那人的手掌。她抬头看去,看见一少年。
少年身量极高,只见侧脸,但他曲颊、颧骨、鼻骨、眉心骨直如刀刻,曲处却不失圆润。巧夺天工。
她听见少年笑了笑道:“闲人。”音声悦耳。
那人收回手,沉声道:“休要多事,速速退开。”
少年又笑一声,没说话也没收手,明晃晃的挑衅。
那人气急:“你!”手往腰间摸去。
越来越多的行人看过来。他身旁的人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恶狠狠地望过来,道:“今日便放过你们。”说着与另三人快步离开了。
少年慢慢放下手,但还是一直护在她们身前。待那四人走远后,才转过面过来,向她们行礼道:“冒犯女郎。”
言心莹细细端详,此人衣素白窄袖折襟胡服、着长靿靴。天光下,面皎然若珠玉,美姿容。
行人往来不绝,他长身而立,便如冬日风雪中的群树。群树负雪而低,他是那株傲立的松。人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轻易移不开眼。
无有回应,少年又唤一声:“女郎?”
言心莹听若未闻,她觉得这少年身上的香气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是什么香。梅英轻轻推她,她才回神。想起少年唤的是什么,她惊问:“女郎?你怎么也知道?”
少年道:“女郎声音装得有些刻意,这身形也与女子无异。”
言心莹微恼:“你、你甚是无礼!万一我真是男子。你这不侮辱人么?”
少年怔了怔,而后赔笑道:“女郎教训得是。下回遇到如女郎一般的人,我绝不说。”
言心莹皱了皱眉:“你这人真是,也不会假作不知。”
“对不住,扫女郎的兴了。只是女郎为何着丈夫衣衫?”
“还不是我爹,说什么百官之女,出门不可无障蔽,须戴幂罗、帷帽。”言心莹伸手胡乱指了指,“你看街上男子哪个戴了?凭什么只女子要戴?这是什么道理?”
“女郎所言极是。”
言心莹忽然想起来这少年身上是哪种香气。她有时会在宫门前接下朝的言公彦,他身上就是这种香气,是太极殿燃的阿末香。听说阿末香极其名贵,多为皇室贵族所用。
看来此人还是贵族子弟。言心莹面上不显,继续说道:“我不愿戴,索性穿了男子衣服。不过我也不怪我爹,他最重名声,怕我给他丢了面,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他。要怪就怪这世道,凭什么你们男子可以随意出门,我们女子却不能。我怕是到死都想不明白这道理。”
“女郎年纪轻轻,就把‘死’字挂嘴边,不好。”
“这有什么?出个门那么多规矩。前些年我整日在家读书,闷都闷死了。什么生啊死啊的,我不在意。况且,又不是我将‘死’字挂嘴边立刻就能死了。”
少年轻笑:“女郎实在不像整日闷在家里之人,话属实有些多。”
“你!”言心莹瞪他,“我愿意与你说话是看得起你,你还不耐烦了。”
“女郎却是误会我了,我并无不耐。”纵被误解,少年面上也无半点不悦。
“罢了,你这人虽然冒失,但还算好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言心莹迅速抿唇。
少年挑眉:“女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