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雨细风斜。
这安国侯府虽说是御赐府邸,到底是前朝旧宅,倘若一日光景自是连着偏院也打扫不出来。幸得吴策分府时,不顾孙承宣反对也上下翻新整装过这座府宅,才有今日给岁欢落脚的地方。
小院极致娴雅,才赏下来逛园子时,孙承宣就偏爱这处。静而不幽,清却不寡,动静相携,淡雅相宜。
院西面的小石潭,日光穿底,竹影下布同皮影一般。去高府前,孙承宣特意交代长赢挑两尾锦鲤养在池内,现下入夜,锦鲤倒似夕阳。
刘瑾澄半卧榻上,翻着书卷。
“臣,参见公主。”
四周人悉数遣散,透过软帘岁欢只能辩出素商身影立在屋外,另一侧站的人影,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是一向跟随孙承宣之人。
她放下书,端正走到孙承宣身前,掀裙摆跪了下去。
“公主如此,折煞臣..”
刘瑾澄只是跪着,稍稍仰头,眼里含泪,说:“大燕三公主,亡于谕明十三年。大人心慈千金救民女一命,竟不知是倾盖如故还是白首如新?”
孙承宣手足略有无措,他知道刘瑾澄的意思,是在叩问自己为何改名换姓为质大燕。可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如何言说得清楚。
见他不语,刘瑾澄又问:“民女入昭都时,不幸听得太子薨于世。故人已辞世,民女有愧,但求真相若何,解心中之结。”
“公主,先起来..”
“公主,已死。”刘瑾澄压着眼泪,婆娑破碎的看着眼前人。
她是矛盾的,救命之恩合该千言万谢,可骄傲自尊使然下,刘瑾澄无法对眼前人坦诚。
“岁欢,你起来,我慢慢同你说。”
红烛随风摇曳,孙承宣撕开伤痕,将那些深埋记忆的逆鳞一点点剖给刘瑾澄看。自那日长赢查清她入城来的种种行径,他把自己锁在藏书楼中,不住的责怪自己。孙承宣看着支离破碎的刘瑾澄,心疼不已,可开口几次也不知如何宽慰。
他能想到的,是将所有告知于她,让岁欢心定下来,让她知道自己知她逢难后并没有抛弃她。
“麻绳只挑细处断,夜草不肥劳命马。”刘瑾澄苦笑。
“岁欢,若你想改天换命,我便助。”孙承宣眉眼坚定,可又夹杂着快溢出来的小心。
“大人,民女只求苟且,”见孙旭言袖中摩挲的手指,刘瑾澄勾起嘴角莞尔柔声道:“赐我个新名字吧。”
岁欢想,既要改,那就干净利落的彻底。
孙承宣没想到她的想法能和自己高度重合,在短暂发愣后,点点头,又在须臾之后,才道:“‘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谨落可好?”
“好。”
孙承宣看她,念:“刘谨落。”
可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妥,自安邦殿议和定疆后,刘姓尽数归于大燕,再无一人于南岐。
“刘,是皇姓,”她亦意识到这一点,岁欢穿过影影绰绰看着竹林外的明月,说:“我姓白,同阿娘姓。”
舅舅的意思,是要她习武入仕,可孙承宣开不了口。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白谨落低头端起茶盏并不看她,似在同他说话又不是那么确定。
“既不让我叫你公主,岁欢又何必句句不离大人?”孙承宣托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