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晏一想到天道里藏着的纪尘,一阵头大,“就连我们的神力都是天道赠予的。这些神力,它既能赠予,也能收回,我们真的可以对抗它吗?”
谢洄之当然也有相同顾虑,但此时,他更好奇另一件有趣的事情。
“为何要说天道,我们要面对的不是纪尘吗?”
谢洄之问出这句话时,祝清晏一愣,这是什么问题?她安奈下心中异样,无意识摸摸脸颊,回道“就,脱口而出一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谢洄之闻言笑笑,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失望。
“人们称我们为创世神,将我们神话;我们屈服于天道,认为天道掌握着对世间的生杀大权,将天道神话。但天道之上,还有道。万物生灵的自然之道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若有朝一日,天道倾覆,彻底站在生灵的对立面,天道那所谓的无上神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谢洄之又斟满茶杯,将茶水递到祝清晏手中。温热顺着她的指尖渐渐流入心底,再随着血液流经全身。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将人间存亡的重任挑在肩上,但我想,你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相信自己可以。”
“命运并非因对抗而存在,勇气和自信也并非与生俱来。相信命运却不依赖命运,踏在归途上时,因决心走下去而生出的勇气才会是陪伴我们到最后的力量。”
祝清晏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师父,今日便可带你出去了。”憋了半天,祝清晏决定换个话题。
“嗯,以后我便要叫你师父了。”谢洄之冲着祝清晏眉眼弯弯,眼神中的期待,让祝清晏心底也生出些许愉悦来。
元日过后,天气渐渐回暖,残雪消融,阳光倾斜洒下,在砖瓦打弯处聚出点点亮光,为人间点缀着。
今日值班的守城士兵乌泱泱站满了某街街边,手里拿着铁锹,弯下腰,与城西贫民窟的冰块作斗争。
这里房屋本就建造的毫无章法,高低不一,互相穿插,恨不得每一片空地都拔地而起一件屋舍,你盖着我的屋檐,他再盖着你的屋檐,就此歪歪扭扭叠上去。
饶是阳光,都难以抵达地面。这里被城东的高大建筑遮挡,地面温度不高,残冰难以消融,反倒是和百姓倒出的泔水混在一处,隐隐散发着臭味。
“这他娘的冰块,怎的敲不动?”一位士兵呸了一声,搓了搓通红的耳朵,习惯性在脖颈处摸索,却发现自己今日未穿暖耳,索性多搓了几把。
“我真是看不懂国师这个人。”
“嗤!你能看懂,就不会在这里铲冰了。别废话,赶紧干,干完撤。”另一位头都没抬,伸手指了指蜷缩在一旁等着他们干完活的乞丐,“占了人家的窝,没看到那还有人等着吗?”
先前那位士兵看了眼浑身被冻得僵紫的那群人,悻悻放下手,拿起一旁的铁锹,也开始埋头干活。
边干活,边嘟囔着,“若说想帮人,给钱或者施粥都好啊,亦或者上书皇上,建一片安置区。哪个方法不比这个好,偏生要来铲冰。难道帮他们把被褥下的冰块铲走,他们就能活得更好些吗?”
不远处另一位士兵听见,只弯起眉眼笑笑,不甚多言。只见他将铁锹插入冰块边缘,脚抵上铁锹,朝一侧使力,咔嚓几下,冰块便碎裂一地。少年的熟练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铲走被褥下的冰块当然不会让人过得更好。相反,被衾下失了阻碍生存的东西,他们便不会再努力寻找一片无冰的地方,也不会为保证体温、为了活下去,如先前那样疯狂觅食。
守城士兵大多都是中低世家中的子弟,被塞入军队,以历练之名混个三五年,再入仕便会容易些。
这些中低世家虽有些底蕴,却也身处狼多肉少的世家争夺中,若是真将这群子弟放置边关,扰乱军队秩序不说,出些人命致使朝内底层矛盾激化,也是致命的。魏相便下令,让所有子弟兵皆入禁军十六卫,守在京城,领个闲职。
建国不过十余年,为安稳人心,这样的中低世家不在少数。世家中的子弟,自小锦衣玉食,被人好生伺候着长大,世家地位也未显赫滔天,因此不曾被卷入利欲熏心身不由己的权力漩涡,也因在这京城中非独一份的地位,未生出多少高人一等的优越,顶多骄纵跋扈些。
在他们眼中,要什么给什么,缺什么补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却不懂何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坐享其成只能滋养越发贪婪的心。
铲冰,总有铲冰的用处。清扫完这条全城最乱的街道后,乌泱泱的战甲兵脚步凌乱涌出了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