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洄之颔首,进了院子,细细打量周围。院落干净,正对着门的是一座砖瓦房,大抵是母女俩休息的地方,有一条青砖小路铺的歪歪扭扭,从院落门通向房间,小路周围种着些野花野草。
谢洄之蹙眉,看见一块青砖下面有黑色血迹,血迹聚集成一滩。
“那送果子的婶子......”谢洄之想起方才遇见的婶子,行动呆滞,眼神木讷,往小聂手里放果子的时候还朝边上歪了一下,又偏了回来,才堪堪放在了小聂的手上,那种感觉像被细线牵着走的木偶又生出意识,所出现的反抗。
还有那史远,他身上灵魂缺了一大半,尤其脸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原貌。原以为这村里所有村民都是如此,可他刚刚发现,只有这史远如此反常,那他丢失的头颅去哪里了呢?
谢洄之心下疑惑,按理来说,小聂应当能够感知到史远的不对劲来,却依旧表现亲热,这是何意?
“干嘛留在这里挡路?”谢洄之被小聂从后面推了一把,朝前趔了一下,堪堪站好就看见小聂阴恻恻从他身侧走过,嘴撅的能挂个酒葫芦。
这小孩儿气力大的不像个小女娘。
谢洄之啧了一声,伸手捏诀,封了她的声音,一只手抵上她的脑门。
“唔唔唔唔唔唔”小聂说不出话,朝着谢洄之张牙舞爪,想反抗他,可惜人太小,胳膊和腿又太短,够不着谢洄之,只能嗯嗯啊啊扑棱几下以示反抗。
“等我散门,就要有些念洄的自觉,我既然能进门那就也能自如出去,布阵遮上你这门,日后也不闻不问。”谢洄之出声恐吓。
小聂瞧见眼前这人眉眼间骤然四起的戾气和厌恶,心里闪过一丝恐惧,渐渐消停下来,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一双杏眼颇为委屈看着谢洄之。
“这不就对了,小孩儿有点小孩的样子,哭吧,哭完了跟上来。”谢洄之松开小聂,拍了拍手,施施然往房屋里走去,心下却有些愧疚,也不是故意要将小孩子吓哭,只是若她再不配合,苦的就是两个人!
小聂乖乖抹掉脸上的泪珠,莫名揉了揉左腿膝盖,期期艾艾跟在谢洄之身后,不敢再耍威风了。
背对着小聂的谢洄之,在转身一瞬,似是品出了什么,拧了拧眉头,左腿上的伤是磕在青砖小路上留下的么?那么大一滩血迹,想必伤得不轻。
进屋后,谢洄之细细打量着。屋里颇为清贫,除了一张大床和一些必要物件,什么都没有。床边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些短布和扣件,还有一把剪刀,有个扣件倒是稀奇,像月牙。谢洄之扭头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排位,香火摆炉红布贡品倒是一件不缺。
谢洄之伸手撩开上面的红布,“吾夫史枕之位。”他转头看向小聂,小姑娘脸上还有泪珠,抽抽个不停。
谢洄之心中后悔,早知便不说那般杀人诛心的话了,家里没了顶梁柱,想必日子过得很艰难。
“这是我爹爹的灵位,他在世时性格不好,很是霸道蛮横,不受村里人待见,可是他对我和娘亲是顶顶好的。村里人只有远叔与他关系好,他们二人从小长大,远叔脾气好,待人宽厚仁和,自我爹爹走后,远叔一直照顾我和娘亲的。”
小聂渐渐停止抽搐哭泣,站在谢洄之腿边给谢洄之细细讲道。
那匣子里除了一块排位,还有一块布,青蓝色,料子是普通粗麻,边角纹路破损。
“这块布?”
“爹爹出事前几天,是他的生辰,娘亲特地为爹爹扯了一块布,做了件新衣裳,又用边角料做了几个荷包后,就剩下这么一块不规则的布料。后来爹爹出事,连尸体也没能找回来,娘亲就把这块布一并放在了排位旁边。”
“你爹爹,出事那天穿着这衣服吗?”谢洄之摸了摸布料,问道。
“穿着的,娘亲说那是他第一次穿这身新衣服。”
谢洄之点头,示意知道了。
晓慧在院子和屋内像只欢快转着的陀螺,挽起袖子哼着歌,忙活着,将不大的一块地方修整的井井有条。
晓慧抱起一捆柴火,掉落的几缕碎发顺着她的动作,像灵巧的蝴蝶在空中飞上飞下,抬眸的一瞬间,朝谢洄之的方向对上。
谢洄之站在屋内阴暗处,一眼不眨看向晓慧的眼睛。
可惜,晓慧的眼神亮且温润,是眼前空无一物的平静,只略过谢洄之,随即朝上拢了拢柴火堆,便低头笑着进来了。
谢洄之让出道路,靠在门框上,抱臂站定,眼神跟随晓慧,看面前女子烧水做饭、烧炉温酒。
“喂,你干嘛?”小聂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坐在门槛上,胡乱扯了把谢洄之的衣袍,使劲儿往下揪了揪。
饶是何等大世面没见过的谢洄之,此刻表情微妙,笑容凝固起来,随即从他裤腿出泄出一股力道,将小聂的手震开。
小聂也不在意,揉了揉手腕,收回了手。“谢洄之,哪怕我爹不在了,你也别肖像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