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都吓傻了,呆呆地看了我好久才说,‘你好有种啊,这话千万不能叫秦总知道’。”想起傅声声那个呆萌的表情,竹钰辞抱着抱枕笑得浑身颤抖,“他怕我被秦越柏打死。”
秦越柏看着他笑,眼圈却不知不觉红了:“他懂什么,秦叔叔怎么会打你。”
高姐跟他一起笑,又引着他想起很多快乐的回忆,在热牛奶、苏打咸饼干和杏仁硬糖的包围下,竹钰辞明显比一开始更加放松,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今天先到这里,你最近睡眠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开一些药?”她问。
竹钰辞说:“不用,我不失眠。”
高姐仔细看了下,他确实没有黑眼圈:“嗯,褪黑素也要少吃。”
“我没吃褪黑素。”
高姐起身的动作顿住。
“我什么安眠药都没吃——这么看来,我心理情况是不是蛮好的?”竹钰辞之前对自己的状况过于悲观,经过调理,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事:“是不是我这次小题大做了,之后就不用每周来咨询啦?”
他陷在宽大的扶手椅内,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整个人跟他膝上的抱枕没什么区别,易被伤害的、软软的一团。高姐迎着他期冀的目光,无情摇头:“还是得正常来。”
竹钰辞垮起小脸。
“不过下次小食和饮料可以换一批,你喜欢什么口味,列个单子给我。”
外面晚饭做好,高姐哄着他出门,自己坐回桌前,望着刚才记录下的病历沉思起来。
李梦圆在家里做了红薯甜粥,摁着竹钰辞坐到桌边。竹钰辞不想这样麻烦她,执意要走,王霖揉了揉手腕,说道:
“别客气了,就算是看在我给你弹琴掩护了俩小时的份上,尝尝梦圆的饭,给个差评吧——她不听我的实话,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是不承认她自己厨艺稀烂。”
“王猪头你再说一遍!!!”李梦圆马上变成一头喷火龙,攥着拳头在他面前晃着威胁。
两人打闹成一片,刚整理好病历的高姐领着佣人上来劝架,吵吵嚷嚷好生热闹。竹钰辞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便没舍得走,留下来吃了滋味平常、但很丰盛的一顿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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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中州盛夏,傅声声没有像往年一样想办法多讨零花钱、试吃各种各样新式的冰激凌。
好友骤然丧亲——丧夫——的悲痛和无助,让他也在一夜之间成长不少。傅涧给他安排公司内部的工作,他不再推脱,抓紧一切机会锻炼自己。
不过,他手头再忙,仍记得最重要的是陪伴竹钰辞。因此当竹钰辞主动联系、问明天有没有空时,他毫不犹豫就说了声有。
“你明天要陪小竹总去执法院?”父亲看他整理衣服,倚在门边问了一嘴,“手头项目刚刚结束,你不是说要休息么?野营的票我都给你买好了。”
傅声声叫道:“阿竹之前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他都哭成泪人了,我怎么能扔下他不管?我还是有良心的。”
翌日周六,想象中“哭成泪人”、不说形销骨立但反正应该是憔悴不堪的竹钰辞出现在傅声声面前。
——阿竹被人夺舍了。这是傅声声第一反应。
竹钰辞一身笔挺的月色秋装,领口是做工繁复的鸢尾绣纹,将后颈腺体裹了一半。他本就身姿修长,这身定制的秋装更显出腰线纤瘦,体态优美,行动间掠水拂风,几乎让人嗅到清透的馨香。
这夺舍的人审美还挺好,都快赶上阿竹本人了,傅声声晕乎乎地想道。
竹钰辞两三步跨过来,那张唇红齿白、漂亮得像妖精的脸在傅声声面前放大,傅声声本能往后一退:“啊啊啊啊阿竹!”
“你变结巴啦?”竹钰辞忍俊不禁在他跟前挥了挥手,“快走,别让陈执法久等。”
“你还好吗?”傅声声被他揽着肩,踏上执法局前长长的台阶,“我这几天太忙,你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吧?”
“当然顺利啦,秦越柏在天保佑我。”
听竹钰辞毫无芥蒂地说起秦越柏,傅声声终于明白了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来自哪里:上次提起秦越柏,他都还是黯然神伤、眼泪夺眶而出的模样,眼下怎么语气如此正常?
大概是他惊悚的表情太明显,竹钰辞揉了把脸,无语道:“都过去一个月了,我再怎么脆弱,也不至于连秦越柏提都不能提一下。”
竹钰辞向来想得开,傅声声清楚,但那可是秦总,他以为……也不是说非得竹钰辞哭着来见他,就、就也没必要容光焕发成这样吧?!
“秦越柏在地底下,也不会愿意见我成天哭唧唧的。”竹钰辞说,神色一片坦然。
看上去,他已经从秦越柏离世的悲痛中恢复了过来,一切如常。
可越是这样,傅声声心里越觉得不正常——一道深可见骨的新伤,在一夜之间就愈合如初,这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