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街上，唐蜜脚步匆匆，她深知手中这份报告的重要性，便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赶回警局，埋头疾走中，她躲闪不及的与迎面而来的一人撞到一起。唐蜜右手下意识护紧怀中的报告，左手忙伸出扶住对面摇摇欲坠的人，来不及抬头就先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对面的人未做回答，只是将唐蜜的手甩开。唐蜜抬起头来才看清对面的人居然是茗仙——因卢正亮再三表示不追究，为马尔德案做过笔录后被释放的她，一直杳无音信。

唐蜜刚刚被甩开的手又一次拉住茗仙，着急的问，“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去哪里了？孟婷姐很担心你。”

茗仙并不理会，又甩开唐蜜的手继续向前走去，但没走两步，突然扶额软软就要倒下。

唐蜜忙上前扶住茗仙，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茗仙脸色苍白，摇摇头没有说话。

唐蜜好心提议道，“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必了。”茗仙冷冷的拒绝了，她恶狠狠的瞪了唐蜜一眼，又甩开了唐蜜的手。

茗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唐蜜此时怎能放任她不管？唐蜜低头看看手里的报告，跟上茗仙问，“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茗仙并不理会，只是一个人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唐蜜则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从街巷中穿行一路，一直走到一栋五层高的背阴处的楼前。茗仙似有似无的向身后唐蜜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后就歪歪斜斜的上楼去了，唐蜜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她一直跟着茗仙走到最顶层，看到茗仙在走廊尽头处的一间房门前站住、拿出钥匙打开门锁。看到茗仙安全进门，唐蜜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到未关的房门内传来东西跌落、打碎的声音，唐蜜连忙跑过去查看，看到门内茗仙正瘫扶在小厅内的破烂餐桌上喘息，她的脚下是散落的瓷片，应该是刚刚摔碎的。

唐蜜走进去将昏昏沉沉的茗仙扶好，一摸她的身上全是虚汗。唐蜜四下看了半天，好容易才找到暖瓶给茗仙倒了一杯热水，又找到扫把簸箕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干净，做完这一切，她才顾得上四下看看，只见这个房间小的可怜，乱的更是触目惊心，远没有之前她搜查茗仙居住公寓的整洁有序。唐蜜又回到茗仙身边，看着茗仙小口抿着杯中的水，小心的问，“你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

茗仙摇摇头不说话，两只黑亮的眼睛幽幽的看向唐蜜。唐蜜虽自觉坦荡，但也被茗仙哀怨、幽深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感觉眼下自己实在做不了什么，何况手中还有一份重要的报告要带回警局，只得说，“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警局还有点急事……等我把这份报告先送回去，然后我再过来看你……你想吃点什么吗？”

茗仙扭过头去不想理她，但很快就有几滴眼泪砸落到了地板上。

见此情景，唐蜜也语塞了，犹豫片刻后她只得说，“你不想见我的话……我回去告诉孟婷姐，她也一直在找你……你身体这样，就是不去看大夫，也一定得有人在身边照顾。”

说完，见茗仙仍不回应，唐蜜便悻悻的带上门出去，她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三楼时，正好看到一个人猫着腰从楼梯旁的一扇房门里鬼鬼祟祟的退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愣，唐蜜本也没多想，错开目光继续往下走，两人便一前一后的下了几个台阶。但唐蜜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传来的那人的喘息声有些异常——异常的粗重，刚出家门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

回想起刚刚两人对视的瞬间，那人目光中霎时透露出的心虚与闪躲更让唐蜜心生疑窦，她脚步一顿，刚想回头，未料那人却突然出手狠狠推了她一把，之后便一步三个台阶的跃下楼去。唐蜜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推得撞到了身边墙上，这种“此地无银”的表现无疑证实了唐蜜的猜测，她边揉着肩膀边追着那人跑下去，但刚刚跑到二楼，就看一抹绿色划过面前的露台直直坠了下去，随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坠地声，唐蜜愣了愣，下意识向前走出两步，将头探出露台，看到一个身着绿色衣物的身影扑在地上、身子还在微微抽动，刚刚跑掉的那人此时已经跑出了楼门，就呆站在那个身影旁，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吓得傻了眼，但当他视线上移，看到从二楼露台处探出张望的唐蜜时，又立刻反应过来，步履踉跄的跑开了。

红色的鲜血慢慢从扑地的那人口鼻处溢出，然后慢慢洇开，唐蜜一时也不敢再看，忙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平复呼吸，但那骇人的画面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连小腿肚子都在抖着……恍然间，唐蜜记起刚刚茗仙穿的也是一件绿色的旗袍，身形也极为相似，想到这里，唐蜜便连忙转身往楼上跑，一口气就跑到茗仙的房门口，却看到自己离开时带上的房门已然敞开。

唐蜜脚下一软，连忙扶住门框站住，她试着叫了几声茗仙，但屋内并没有任何回应，唐蜜定定神、站起身，仍抱着一丝希望轻轻走进屋内，一览无余的小屋内此时空无一人，静寂到让唐蜜更觉心慌。唐蜜把屋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想到该下楼再次确认情况并报警，回身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几个人将她堵上了，那些人一边瞪着她，一边七嘴八舌的喊着：

“杀人啦！杀人啦！”

“是你把她推下楼的！”

“不能让这个凶手跑了！”

“我不是……”唐蜜解释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越聚越多的人群中，不知所措之际，人群中射来的一道怨毒的目光让唐蜜为之一颤——那怨恨与马尔德被抓时如出一辙。唐蜜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众人，感觉百口莫辩……

（2）

留下的众警员勘察过现场后，田娇也终于苏醒过来。顾盼盼一行人将田娇带回了警局，一路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凝重。

申昊文正在警局门口抽烟，昨日奔走一日，夜里又在警局折腾半宿，本是一脸疲态的他在看到被众警员带回的田娇时顿时来了精神，一个健步就冲到了田娇面前，刚想张口就被顾盼盼推开，但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喊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做过女警的，嫁给卢兆达你是不是心有不甘？卢兆达是不是经常殴打你？你是不是预谋已久？是不是‘知法犯法’？被昔日的同僚逮捕此刻你的感受如何？……”

顾盼盼示意众人立刻带田娇进去警局，自己则将申昊文隔开，不给他任何接近田娇的机会，直到田娇一行人走进警局大楼，顾盼盼才松开申昊文，申昊文也不在意，整整衣服对顾盼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职业习惯，如有冒犯请别介意。”

顾盼盼也说，“彼此彼此。”想了想又补充道，“昨天谢谢你的配合。”

申昊文点点头，看来是理直气壮的接受了这份道谢，之后他又正色问道，“顾警官，请问你对昔日同僚很快要成为阶下囚怎么看？”

顾盼盼一愣，她没想到申昊文这么快就把“采访”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她本想一口回绝，但看着申昊文憔悴的神色，终是有些不忍，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卢兆达的家事你比我们很多警员都要清楚，对于卢兆达是怎样的人，我相信你在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我承认，在心理上我是同情田娇的，这与她是不是田娇、是不是我曾经的同僚无关，但案件就是案件，我一定会秉公办理，我也相信我的同僚都会这样想。”

原本已经做好了吃瘪的准备，冷不丁听到顾盼盼正儿八经的回答，申昊文一脸的惊讶，呆呆的说了一声，“谢谢……”

“申记者，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进去了。”顾盼盼说着就向警局楼内走去。

“顾警官。”申昊文出声叫住了她，“你相不相信‘笔杆子’的力量？”

顾盼盼回身问道，“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你们警察做不到，但我手里的笔能做到。”申昊文边说边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