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顾盼盼叹了口气说，“这个社会上像小翠这样的女人才是大多数。小翠为什么不做女警？不就是因为薪水不够多，也看不到未来吗？咱们毕竟是第一批女警，从上到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也不知道这个制度会持续多久、未来又会怎样！小翠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在为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做打算了，但这个问题你想过吗？你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大葱多少钱一斤吗？还有，你昨天用一个月的补助买个水杯送人这种事，一般人还真的不敢干，也真的干不出来！”

“你别说，我还真的知道猪肉和大葱多少钱一斤，我天天去菜市场泡着你以为是白去的吗？”唐蜜理直气壮的回答，“还有，我要纠正一下，我昨天买的不是水杯，是心意，水杯是有价的，但心意是无价的！”

顾盼盼无可奈何的笑了，“唐蜜，你要知道，你的出身让你有很多选择，所以你才有机会做很多人不能做也不敢想的事情，但同时，你也应该知道，很多人，终其一生，却连选择的机会都不曾有。”

（3）

“秦先生，恭喜你，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比我预想到的还要好。作为一名医生，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你不必每个月再来找我复诊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你想找一头牛打架，也可以。”金发碧眼的德国医生说的中文听来很费力，他最后甚至还开了一个并不可笑的玩笑，但他带来的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这就足够了。

“谢谢医生。Auf Wiedersehen !”

秦泽将外套穿好，笑着与医生握手致谢。离开前，他用自己这么久以来唯一学会的一句德语向医生道了再见，出门的那刻，他心里想的是再也不用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快步走出医院大楼，秦泽在立柱旁站定，先点上了一支烟。点烟的时候，他的手指甚至都有些轻微的发抖，与其说他是躲在这里抽烟，不如说他此刻必须站定冷静一会儿，好让自己的心绪平复。秦泽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医生刚刚说的话，那无疑是给他的一颗定心丸，之前他一直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秦泽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齐乖，齐齐听话……我们就量一个体温，量了就知道病好了没有，好不好？”

秦泽转过身，看向立柱另一边，一个看来不超过三岁的孩子正在甩着胳膊哭闹，身着警服的于墨欣抱着他，柔声哄着，此刻，于墨欣的脸上是慈爱温柔的笑。

秦泽愣住了。一直以来，他认识的于墨欣可以说是妖娆的、神秘的，这样的母性与耐心似乎与她扯不上半点儿关系，但此时此刻，眼前如此陌生的于墨欣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重合起来，那么美好又那么朦胧。

于墨欣在不经意间瞟到了身边的秦泽，也愣在了当场。

这时，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老妇人快步从医院内走了出来，在于墨欣身边停住，说，“好了好了，药拿到了。你快回去执勤吧，我带齐齐回去就喂他吃药，你别担心了。”

于墨欣依言将孩子交给那老妇人，满眼都是担忧和不忍。

孩子因为眼前的分离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小手拉着于墨欣的胳膊一直叫“妈妈！妈妈！你跟我一起回家！”于墨欣的眼眶有些泛红，她亲了亲孩子的小手，柔声说，“齐齐先回家，妈妈还得上班抓坏人呢，妈妈答应你，一下班就回去，你一定要听奶奶的话，乖乖喝水、吃药，睡起来就能看到妈妈了！”

孩子还在哭，老妇人冲于墨欣使个眼色，迅速将孩子抱起快步离开了。于墨欣看两人走远了，才快速擦了擦眼角，万分不得已的转向秦泽，不自然的叫了一声，“秦局……”

秦泽点头示意，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那是你的……”

于墨欣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你都看到了……是我的孩子。”

虽然已经亲耳听到过孩子叫“妈妈”了，但见于墨欣这样爽快的承认，秦泽还是不免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于墨欣自嘲的笑了，“我还得谢谢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揭穿我……说到底，站街的和有个顶棚遮雨的，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靠男人过活？怪只怪自己命不好，以为遇到一个老实人，终于有了后半辈子的靠山，不必再过迎来送往的生活，可谁知道，老实人最容易被人骗，嫁给他没多久他就被人骗着抽上了大烟，最后也是家财散尽、无脸见人吞的鸦片，除了一个孩子、一间破房子，还有一个老妈，什么也没留给我……想想也挺可笑，本想着靠男人能省心省力，可到最后，发现什么都靠不上，还是只能靠自己。”

秦泽问，“你是为了照顾孩子？所以才会训练请假、巡逻失踪？”

被秦泽当面点破，于墨欣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孩子还小，身子弱，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了，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

秦泽关切的问，“孩子怎么样？不要紧吧？”

于墨欣低声回答，“就是伤风。”

秦泽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的问，“你怎么……会想到要做女警？”

于墨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秦局，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小孩子的眼睛？小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水汪汪的，里面全是单纯和天真……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觉得自己全身的污秽，藏都藏不住。”

秦泽不语，刚刚于墨欣怀抱中那个孩子的眼睛的确又大又亮、很漂亮。

“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不想再走回以前的旧路了，就算再艰难也好，我也想堂堂正正的把他养大，我希望他将来也能够挺直胸膛做人。”

秦泽动容的看着于墨欣，说到孩子时她满目坚定的样子甚至让秦泽感觉有些陌生。

于墨欣却又摇了摇头，自嘲的说，“不过，这些都是说给自己好听的，我的所作所为算不上光明正大——当警察是求来的，警衔也是要来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秦泽替于墨欣说起话来，“其实你的表现算不错了……单论射击科目的话，你的确是所有学员中成绩最好的。”

于墨欣听了，略显羞涩的笑了笑，“秦局，您就别说这些话讽刺我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听于墨欣这样说，秦泽也不好再假模假式的夸赞，他顿了顿说，“不管怎么样，你们作为全国第一批女警，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你的孩子将来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载入史册？算了吧，我可没想那么多。”于墨欣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我呀，能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就不错了。”于墨欣说着说着有些心虚，她这会儿才想起来眼下最糟糕的事情是自己在执勤途中开小差、还被上级领导抓了个正着。于墨欣边说边退，“那个，秦局，我先走了，我还得回去执勤……”

秦泽第一眼看到于墨欣身上的警服就知道她正在执勤中，不过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打算追究。看到于墨欣转身急匆匆要走，秦泽突然开口说，“今天的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以后如果家里有需要，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于墨欣没有回头，她的身形一顿，微微点的点头，之后便快步离开了。秦泽则望着于墨欣远去的背影，默默的想，经过这一天，他也许会重新评价于墨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