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光下，顾盼盼正奋力搓着手中的衣物，她从百货商场下班已经6点，回到家匆匆忙忙做好晚饭才有空洗衣服，但衣服也不能洗到太晚，住在南边的那对小夫妻刚刚又添了个大胖小子，太晚动静太大会吵到小家伙睡觉，前几天那个小媳妇出来收尿布的时候还跟她咬耳朵说西边屋里打呼的声音太大，吵得她和孩子一整晚不得安生。想到当时小媳妇投向西边屋子时的白眼，顾盼盼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整个院内都回响着粗布单子跟洗衣板摩擦的“唰唰”的搓洗声。

时间进入4月，太阳落山之后，空气中的凉意愈发明显，因为手指长时间泡在水里，顾盼盼的指尖已经有些发红，她顾不上这些，手上只要稍作停顿就能听到她们家所在的东户内父母抱怨物价的声音，与之相比，她宁愿多洗两件衣服让耳根清净一下。

终于洗完最后一件衣服，顾盼盼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稍稍活动酸困的腰和肩颈，抬起手臂轻轻拭去额上的薄汗。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盼盼回头，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走了过来。走近后，来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姐！”

“怎么了？”顾盼盼微微皱眉，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来。

顾恒恒迟疑的将藏在身后的几件衣服拿了出来，小心的说，“姐，妈让我拿过来给你，让你顺便……”

“放下吧。”顾盼盼轻轻哼了一声，看到顾恒恒走过来时的神色，她就已经猜到了。

顾盼盼认命的开始洗新添的衣服，洗了一会儿她发现顾恒恒还站在原地，便没好气的说，“锅里给你留饭了，你去吃吧。”

“姐……”顾恒恒欲言又止。

顾盼盼抬头，看着顾恒恒藏在身后的左手，无奈的说，“行了，别藏了，拿出来吧！”

顾恒恒羞涩的挠挠头，又从背后拎出一双运动鞋，他拽着鞋带，鞋正好晃在顾盼盼脸前。

顾盼盼看了一眼糊满泥浆根本看不出本色的运动鞋，不耐烦的一把将鞋从弟弟手上拽过来扔在身旁。

“姐，我本来想自己洗的……”顾恒恒抓着头，表情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妈舍得让你洗吗！”顾盼盼手上搓的更用力了。

顾恒恒知道自己又惹姐姐生气了，一时不敢言语。

“行了，我洗完衣服就给你洗鞋，你去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饭凉了还得我给你热。”顾盼盼没有抬头，语气冷淡。

“哦，那我先去吃饭了。谢谢你，姐！”得到姐姐的首肯，顾恒恒迈开长腿两步就跑回了里屋。

顾盼盼看着扔在一边的球鞋，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愤恨。当年她苦苦哀求双亲，希望他们能供她继续升学，但双亲坚决不同意，一再告诫她“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转眼就拿出一大笔钱给儿子买了这双新潮的运动鞋。想到这里，顾盼盼愤愤的将那双球鞋狠狠的扔进了浑浊的水中。

（2）

“一、招募年龄，18岁以上25岁以下未婚者；二、身高四尺五寸以上，未有徒刑记录或犯有治安前科者；三、学期三个月为一期，两学期毕业，训练期间统一安排食宿并根据实际情况分派实习；四、毕业后，统一安排工作地点，实行月薪制。有意者请于民国24年4月20日前至津海市中央警察局总务处咨询报名……”局内文书将写好的招募计划念了一遍给秦泽后，又问，“秦队……您看这样写可以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吗？”———像是生怕秦泽反悔，钟德当天就发了调函，将秦泽调至警备学堂担任教导队长，专职负责市里第一批女警的招募和训练工作，也许是出于安抚的目的，钟德私下又找秦泽谈了两次话，话里话外都是女警训练任务结束后会将他调回中央警局的承诺。钟德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况主治医师、那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也一再强调他还需要静养观察一段时间，秦泽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份工作———接过文书递来的女警招募样稿，秦泽认真的浏览了一次之后点点头说，“就这么发吧，今天就给挑选出的那几家报馆，按计划刊登。”

（3）

感觉到走廊上行人投来的目光，于墨欣故意拨弄了下耳边的卷发，把腰肢扭动的更夸张了，她十分确定——自己是美丽的。

于墨欣的目光定在了迎面走来的高个子警察身上，高个子长的很好看，细碎的刘海，细白的皮肤，细长的眼睛，个子虽然比周围人高出了一大截，但从他的皮肤状态和神态就能看出他还很年轻。于墨欣很喜欢这种面容清秀的大男孩，她相信越是白的皮肤脸红起来就越明显，也越可爱，于是，她决定逗逗高个子。

于墨欣故意停在高个子面前，这时她才发觉对方真的很高，连她穿了高跟鞋也不过勉强到对方的肩膀而已。

高个子冷冷的瞥了一眼堵在面前的于墨欣，往旁边挪了一步，准备绕开她。

“小哥！”于墨欣连忙甜甜的叫了一声，双唇微启绽出个笑容来。这个笑容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可以完美的展示出她甜美的酒窝和迷人的风情，于墨欣自信，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拒绝。

“小哥，请问你，你们局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谁知，高个子连眼皮都懒得耷拉，他根本无视于墨欣费心摆出的笑容，一张嘴只吐出三个字——“不知道”，之后，便迈开长腿绕开于墨欣走了。

于墨欣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已经把高个子骂了个体无完肤——白长了张好看的脸，这么不解风情不如去做块木头！

这时，走廊一边一个一直盯着于墨欣看的警察一路小跑过来，停在于墨欣面前殷勤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找我们局长是吧？我带你去。”

“好啊。”于墨欣把笑容全献给了这个“解风情”的警察，她妩媚一笑说道，“有劳你了，小哥。”

（4）

看着扭进办公室的于墨欣，钟德差点把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如数吐出来，但在属下面前，他还是保持住了自己作为局长的尊严。好容易费力的咽下口中的茶水，钟德冲那个愣头愣脑的属下摆摆手，示意他赶快出去。

“谢谢你喽。”于墨欣冲着退出办公室正在关门的警察眨了下眼，这次她成功的让对方脸带脖子全红了。

于墨欣满意的转过头，发现肥胖的钟德已经灵活的一个健步冲到了她的面前，声音带着惊诧和怒意又在拼命的压抑着，“你！你怎么来了！”

于墨欣并不介意钟德恶劣的态度，她大方的踱着步子参观了一圈钟德的办公室后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钟德的办公椅上，笑脸嫣然，“这么多年不见，听说你高升了，我特意来参观参观中央警局的局长办公室啊，怎么？不欢迎？”

钟德紧张的凑到于墨欣身边说，“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哎呀，怎么这么冷漠啊？咱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于墨欣故意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那怎么办？要是你不喜欢我来这里，我只能找到你家里等你了，就是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好心的小哥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呢？”

“我的姑奶奶！”钟德又急又无奈，“你可千万别乱跑！让我太太看到了，咱俩加起来也不够她打的！好吧！我的办公室欢迎你，大门时刻为你敞开着！行了吧！”

于墨欣满意的笑了出来，“这还差不多，我就说嘛，不过是两、三年没见，钟局长也不至于这么不念旧情吧？”

钟德的汗已经从额上淌了下来，他胡乱用手抹了一把，无奈的堆出一脸笑问，“说的也是，这么多年了，桂花楼的头牌怎么会突然想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