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建座石板桥先用着?”
陈周给出自己的建议,又走到水边把自己的手洗干净,还顺便洗了把脸。
“行,我明白了,我再找他们研究一下。”
毛场长和阿猛也看到了时影青,知道她找陈周有事谈,于是他们留下陈周和时影青两人单独在河边,先行离开。
陈周向时影青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把草帽摘了下来,低头拿在手里翻弄把玩了几下,又突然想起头发,于是微微慌乱地理了理因为戴帽子而贴在额前的碎发。
时影青笑了,她觉得她可爱,于是她也向她走近了几步。
待两人已足够近。
“我,下周要走了。”
时影青幽幽开口。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陈周听到自己要走后猛地抬头看向她。
那双细长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放弃了所有隐藏的慵懒,直白地看进了时影青的心脏,带着惊讶,疑问,和一点点不舍,一点儿让时影青心动的不舍。
抿住的嘴角也短暂丢弃了一贯无所谓的随遇而安,带了一点点平日少见的不满,一点儿让时影青甜蜜的不满……
“……哦”
陈周眼里的情绪从风起云涌,到雨疏风骤,最后回归风平浪静;而那让时影青时常想吻上去的薄唇,最后只吐出一个讨人厌的“哦”字!
太不可爱了,时影青生气了。
陈周再迟钝也把时影青瞬间冷下的脸色看得分明。
她不是不懂情爱的无知少女,她是名幸存的水手。
水手试图补救:
“你……回去跟家人过节吗?走多久?”
水手把她完整的在意释放出一半,她不想装作毫不在意,那太幼稚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没有哪个水手是完整的幸存者,他们都把一部分的自己杀死在了海里。
是以,水手在大海面前没有秘密可言,她们的在意和她们的懦弱都无所遁形。
“是,年后不久就要准备巡回画展,所以……”
所以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时影青的脸色并没有暖起来,她与陈周之间,是不是一直以来自己都想得太少做得太多?
巡回展是她和另外三位青年画家和雕塑家朋友共同筹划的,她悠闲在边境的这段时间,朋友们已经把几个国家地区的意向美术馆或画廊的时间都差不多定下来了。
时影青对此抱有歉意,她已想好,后期她要多出些力弥补朋友们。
“那你……还有要去采风的地方吗?我这几天陪你去。”
陈周刚刚差点又要“哦”出声,但她还没蠢到那种程度。
“不用了,修你的桥吧。”
时影青转身往回走,陈周跟上她,没有跟她并肩,而是跟在她后面一点看着她脆弱的脖颈。
如果水手不肯再出海,那她还是水手吗?
没人知道。
剩下几天,时影青专心整理灵感作画,把该收尾的画作收尾,把已完成的画作和其他一些物品分批寄出。
陈周倒是听话,早出晚归去断桥边,与工程队的人讨论,测绘,定方案。常常是陈周大清早出门时影青还没起床,很多时候时影青其实是醒着的,陈周也知道她醒了,但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这边的风俗对拆旧桥,建新桥都有讲究,
要选吉日“谢旧桥”、“祭新桥”。
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吉日”,一只浑身白羽无一点杂毛的大公鸡被带到断桥边放血祭桥。
陈周看到那只惊慌的公鸡被抹了颈子还挣扎了好一会儿。
有了这只鸡垫底,她陈周确定自己不是今天心情最差的脊椎动物了。
“谢桥”之后,放了血的公鸡被请去厨房,和其他平凡鸡友汇合,共同做成了祭桥宴的一道“黄焖鸡”,参与施工的人人有份。
毛场长一边笑呵呵地敬陈周酒一边让陈周吃鸡腿,还说让她再带两个鸡腿回去拿给时画家吃。
陈周闷头不应声,嘴里塞满了香嫩的鸡腿肉居然艰涩得咽不下。
祭桥酒喝到很晚才散,陈周踩着月光有些踉跄地走回宿舍。
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要给魔术师留出足够的时间无中生有。仿佛只要她走得足够慢,宿舍里就会有人亮着灯等她回来。
一样的房子一样的门,一样的棕榈树在月色里把影子投在一样的窗上。
开门,开灯。
宿舍里空无一人。
一样的床铺,空空荡荡,就像时影青从没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