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咖啡
小年,小区里难得热闹起来,一大早,楼下喊人挪车的声音就没断过。晨曦小区是这一片拆迁后建的安置房,有不少老人在住。现在临近过年,在外务工的子女都回来了。
自从临江一中放寒假开始,许致就很少出门了。他成日窝在家里,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不是刷题就是看书直到看得头昏脑热才起身去做些别的事。
谢裴玉知道他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在电话里骂他是个自虐狂,天天把自己当成个陀螺在抽,一刻也不让自己喘息,简直有病!
许致受了骂也不还口,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认错了但丝毫不改。谢裴玉被他这副执拗的样子气个半死,后来索性也懒得说了。
虽说是小年,但许致并没有个要正经过节的样子。他晚上睡得晚,此刻刚醒,正在洗漱。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许致将嘴里的泡沫吐掉小跑着过去开门。
“Surprise!”
门外,徐竞和葛旭站在门两旁一人拿着支礼花,五彩的纸条从上而下飘落,漂亮得晃眼。谢裴玉从两人中间挤进去,回眸颇为嫌弃的开口,“自己搞的自己打扫了,别想让我家许致给你们擦屁股。”
徐竞被他这不解风情的样子气得直翻白眼,他啐了口,“要你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不知道几人在门外有了什么摩擦,谢裴玉坐上单人沙发开始对着徐竞和葛旭挑刺,语气颇为阴阳怪气。徐竞二人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当下就开始了自卫反击战。
局面逐渐发展成抢夺电视机控制权之争,谢裴玉方使用手机控制换台,徐竞方握着遥控器快速换回去。在厨房里忙活的许致抽空看了眼外面,对他们莫名的小学鸡互啄行为十分费解,索性没打起来就也懒得管了。
又是一阵敲门声,许致这边走不开想着叫外面那帮人开一下,却见众人还吵着,叹了口气,关火出去开门。
一开门,瞧着外面西装革履的魁梧大汉,许致心里一紧,莫名紧张起来。
那人将手中的礼盒递给他,“许先生,这是我们小姐送你的小年礼物。”
许致一头雾水的接过,“小姐?哪位小姐?”
那黑衣人边捣鼓着平板边回道,“是皎皎小姐。”平板被翻过来,上面赫然是李皎皎精致的面容,“Hi,许致,小年快乐呀~”
许致温和笑笑,“你也快乐。”
李皎皎穿着身酒红色的吊带裙,背景是黑夜的海边。她朝许致屋里探了探,“听徐竞说他也去你家了,还没来?”
许致将那黑衣人领进来,那人将平板对准在客厅闹成一团的三个人高马大的少年。
李皎皎:“……”一群幼稚鬼。
吃完饭,几人呆了一会就各自离开了。房子里再次只剩下许致一个人,他撑在阳台的窗沿上看着外面发呆,指尖夹着一支香烟,却不抽,任由风将火星往上推移。
此刻的天空美极了,一半是灿烂的金色余晖一半是渐深的蔚蓝暗调。楼下有孩童指着分布在两边的日月,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他的惊叹。许致不看日月,他的目光被中间那杂糅、朦胧、彼此纠缠的明暗过渡牢牢吸住。
光明也可以容得下黑暗,黑暗也承载得住光明。彼此和谐、共生。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抚上颈间的吊坠。
许致的手机响了下,消息栏弹出一条短信。
“你好,我是陆延舟的母亲。有时间方便聊聊吗?”
许致长久的凝视着这条消息,时间在此刻拉得极长,他仿佛看见九天之上,云层间,有六翼天使捧着圣书宣读对他的审判。
好半天,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缓缓打出一个好字,发送。
对面迅速回了个地址,是市区一家高档咖啡馆。
两人约在了周六。
许致早早就过去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有店员在往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玫瑰。
店员看到许致递给他一枝花,“先生,送您。”
“谢谢。”
“这是我们老板从西伯利亚冷链空运过来的玫瑰。三个小时前刚到,您可真幸运。情人节快乐。”
许致垂眸看着手里的开得正好的玫瑰,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谢谢,很香。”
没等多久,一个衣着休闲的女人拎着包推门而入。她扫视一圈店内,看到坐在靠窗拐角的许致微微一愣,大步朝他走来。
郑何方将包放到桌上,自然坐下,冲许致点了点头,“你好,许致。我是陆延舟的母亲,我姓郑。”
许致的视线从她磨损严重以至于边角有些掉皮的手提包上移开,礼貌一笑,“您好,郑女士。”
许致把菜单推到对方面前,“您看看您要喝些什么?”
郑何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闭上,打开菜单。“一杯冰美式,谢谢。”
服务员将菜单取走。郑何方目光锐利的直视着许致,面色严肃,单刀直入,“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许致敛了下眸,视线落到那束插在花瓶里的玫瑰花上,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发虚,好像陆延舟就透着这朵花在凝视着自己。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面上笑得得体,“新禾制药的绝对控股权换那些照片,怎么样?”
新禾制药是最近几年发展势头最猛发展潜力最大的制药公司,目前正在准备上市。有不少商界巨头盯着这块肥肉,要想拿下公司的绝对控股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郑何方拧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又很快重归正常。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凭什么觉得那些照片值这个价?”
许致抬手扯下一片花瓣,漫不经心道,“您儿子也不值这个价吗?”他指腹用力将那片花瓣碾得零碎。
郑何方瞧着眉心狠狠一跳,冷静的假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放在桌下的手一点点收紧,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许致垂眸默然的抽出一张纸将指腹上沾染的紫色花汁擦净,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随时都可以毁了他……”他抬眼直视着郑何方,眼底的情绪复杂而深沉,“帮我拿下控股权,我会离开他。”
服务员将两杯咖啡放到两人面前。
郑何方瞥了眼那杯咖啡,清瘦的手指握上杯耳,“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要求,延舟今晚回来,你在要在今天之内处理好你和他之间的关系。”
他、今晚回来?
许致身形僵硬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自然点头。
郑何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许致,拿包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她脚步顿了下,回头,“希望你信守承诺。”
“知道了。”
郑何方冷笑一声,推门离开。
许致盯着眼前的咖啡出神,面上没什么表情,脊背却微微弯曲着。
结束了……
他慢慢仰躺在椅背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头顶的吊灯。比起失去的痛苦,许致最先感受到的是解脱。一锤定音后,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前所未有的轻松着,仿佛灵魂都化作泡沫飞到天上去。
可是,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