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潮倒是暂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三楼,只见法医办公室外的房门紧紧关闭着,有咒骂声不断从里面传出。
霍晓云看起来也十分担心,正想跟随蒋民而去,哪知忽然被连潮叫住。
“连队这是……”
连潮抬手指向三楼那扇紧闭的房门。
“你走的时候,那扇门开着还是关着?”
“啊这……我想想啊,开、开着的!肯定开着的!我跑出来找你们帮忙的时候,没有关门。”
霍晓云看起来更担心了,“……肯定是那个严有庭把门给关了!宋老师的处境果然很危险!!”
如果宋隐真被打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严有庭干的。
那道门是开是关,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他都敢来公安局闹事了,哪有必要再去在意一扇门。
真正需要借房门来做掩饰,担心被其余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的,只会另有其人。
可是那房间里除了严有庭,就只有宋隐了。
——宋隐,他想做什么?
“连队你问这个……”
“没事。我们上去吧。”
“是呀是呀,咱们快上去吧!”
连潮走至三楼楼梯口的时候,蒋民已用手铐将严有庭结结实实压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给我老实点!什么人啊,你袭警了知道吗?去拘留所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严有庭明显不服,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无所顾忌地大声咒骂。
直到听到“袭警”“拘留所”这两个词,他的理智这才回笼几分,然后下意识扭过头,朝办公室内望了过去。
宋隐静静坐在地上,脸被阴影盖住大半。
但严有庭能看见他的表情——
他撩起眼皮望向自己,勾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乍一看挺温柔。
实则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忽然间,严有庭什么都明白了。
宋隐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会被什么话激怒,所以故意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刺激自己!
他知道霍晓云会去叫人!
他想让自己袭警的行为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继而彻底失去辩解的机会!
宋隐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进拘留所。
可为什么呢?
他可能真的会因此受伤啊!
他怎么会为了鲍燕做这么大的牺牲?
等等,他……他是不是……
严有庭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他立刻红着眼朝宋隐嘶吼起来:
“他妈的,你是不是上过我老婆?
“你们就是睡到一起了,是不是?!
“宋隐,你去死!你去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起去死!!!”
蒋民用力按住严有庭的后脑,一把将他的脸扣在冰凉的瓷砖上,借此彻底封住他的嘴。
“真是个疯子。给我老实点!”
楼道口,连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望着法医办公室的方向没有做声。
霍晓云倒是快步跑了进去。
“哎呀宋老师,你额头的伤看起来有点严重呢,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这可怎么得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
这是宋隐的声音。
低沉,清冽,干净。
让人无端想起初冬时令刚落上树梢的薄雪。
连潮抬步走至办公室门口。
他的视线越过略显凌乱的办公桌,散落在地的碎花盆和泥土,最后放在了宋隐身上。
宋隐静静坐在地上不动。
他领口的一颗纽扣掉了,衣领有些皱皱巴巴,头发挺乱,鼻尖和脸颊挂着灰尘,一侧额头明显青了。
坐在逆光中的他看起来苍白而又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能化作身后阴影的一部分。
感觉到了连潮的目光,宋隐抬起双眸朝他看去。
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单是直勾勾地与人对视。
不久后,他主动开了口:“连队好,我是宋隐。”
连潮并未踏进室内,就那么站在阳光笼罩的走廊上,注视着坐在阴影里的宋隐。
他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去拍个片子,可能有脑震荡。”
“不要紧。”
宋隐坐着没动,他不再看连潮,低下头把扣子扣好,再把衣领压了一下。
“我也算半个医生,知道自己没问题。”
“晚上队里有团建,要参加吗?你可以回家休息。”
“可以参加。”
“那么宋老师——”
“嗯?”
“晚上一起喝一杯吧。我们谈谈。”
话到这里,连潮屈指在房门上敲了三下。
他做这个动作的暗示很明显——
他在告诉宋隐,他已经通过这扇不久前紧闭着的房门,识破了他的把戏。
那么,他所谓的“我们谈谈”,绝对不是简单的谈话,搞不好会是训诫。
此时此刻,连潮挺拔的身形挡住大半阳光,下颌线被光影勾勒出极为凌厉弧度,有着几乎是屏息的压迫感。
宋隐缓缓抬眸,面无波澜地对上他的目光,却是忽然道:“连队,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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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凌晨。育林小区。
【8栋302的住户,刚回家的是你吧?你车灯没关】
刚回家的李虹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没有对方的微信好友。
对方通过业主群向她发出了好友申请,并在备注栏留下了这么一条消息。
有些惊讶的同时,李虹也不免自嘲。
不久前有一次,她就忘关车灯了,导致电瓶没了电,车都没法开。
她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自己又犯了一次这样的错误。
【感谢提醒,应该是我的车,我这就下去】
李虹通过好友申请,给对方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不过她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走到了房门正对着的一幅画前。
这幅画的周围挂满了红色护身符。
它们排布得密密麻麻,在昏暗的光线下,乍一眼看去,像是无数血痂织成的猩红色蛛网。
画的本身也颇为怪异。
整幅画没有任何细腻的线条,而是全部由大片大片的,色彩冲撞强烈的色块堆砌而成。
而就在这些看似没有章法、随意涂抹而成的色块中,竟然藏着几张若隐若现的婴儿脸。
只是它们的面容一片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五官,然后囚禁在了画布之中。
夜色已深,这样的玄关堪称可怖。
李虹却是面色如常,默默拿出三根香点燃,插在了这幅画下方的香炉里,又跪在香炉前念了一段时间的经。
做完这一切,李虹转身出了门。
进电梯,随着电梯下沉,其后,她离开电梯,走进通往地下车库的漆黑甬道。
拐了两个弯后,李虹看到了自己的车,随即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怪了。
车灯明明是关着的。
也不见地下室有其他亮着灯的车……
刚才那条消息是怎么回事?恶作剧吗?
李虹皱眉转过身,朝电梯间而回。
她已经非常累了,走路的时候小腿都有些打颤。
就在这个时候,李虹听见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脑已遭到重重一击——
意识消失前,李虹错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漆黑的隧道。
隧道尽头的光亮中,站着好几个面容模糊的孩童。
隐约能看见他们在对自己招手,异口同声地不断轻声重复着:
“妈妈。妈妈——”
“妈妈,你为什么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