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很多天,陈生都没再踏出门一步。
他不敢看院外凋零的桃花树,更不敢面对已逝的师妹。
他只是沉默的坐在榻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桌上的剑。
阿飘也没再消失过,一直陪在陈生身边。
在这样不知道多少天以后,陈生终于开口了。
“是我的错。”
“什么?”
阿飘好久没见他说话,没料想到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陈生仿若未闻,只是死死的捂着头。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寻化形草,就不会惹上女妖。”
“如果不是我自视甚高,没有对她斩草除根,就不会让她杀上宗门。”
“如果我早点解开封印,就不会逼得师妹用尽全力打开那扇门。”
“都是我,如果不是我……”
陈生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跌落。
指甲将他的脸掐出点点血痕,阿飘用力钳住他的双手,却只能看见陈生通红的眼,只能看见他眼底的恨。
“这不是你的错。”
陈生沉默了,他从未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奋不顾身,哪怕是失去生命。
但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想法,师妹死了,用自己的生命,打开一扇,对她毫无用处的门。
只为求得陈生的一线生机。
阿飘抓着他的手,语气沉稳。
“去报仇吧,然后我们就离开,好吗?”
“我知道妖族有一位名医,即便是丹田损失他也能妙手回春。”
“我带你去找他,到时我们再去斩妖除魔。”
“师妹拼尽一切,不是让你寻死觅活的,这不都是你的错。”
“宗门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你留下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阿飘额头抵上陈生,眼底是他看不懂的痛色,“我会带你逃,哪怕你做错了所有,我亦会站在你身边。”
“我会守护你,让你活下去,我会拼尽全力,让你在乎的人们都活下去的。”
他几乎是恳求的望着陈生。
“跟我走吧。”
“……”
“好。”
陈生硬撑着下了峰,看着恢复元气的宗门,默默走到宗主大殿附近。
秦玉昭还在闭关吗?
陈生不在乎,手上凝聚的灵力硬生生推开大门,撕裂了上面的禁制。
秦玉昭猛的睁开眼睛,看见是陈生又松了一口气。
“好几日未曾见你,伤势如何了?”
陈生轻轻关上门,然后走到秦玉昭身前。
一步一步,剑上剑穗随着他的步子响动。
秦玉昭仿佛没看出他的不对劲,仍自顾自的说着。
“此次魔族打上山来本是我预料之外,幸好有你在山门前苦苦支撑,否则不知宗门要损失多少。”
她无视面前人冷漠的面庞,秀丽的脸上泛起一抹笑。
“倒是你,怎么连师傅也瞒着。”
“虽是丹田有损,但能凭借自身力量将合体期女妖杀死,想必是故意瞒着师傅修为了吧。”
秦玉昭微蹙起眉,狠狠叹了口气。
“你这样子,倒是让我想到了我的师兄呢。”
陈生推出剑的手指又将剑合上。
一声脆响在大殿中响起,两个人都仿若未闻。
“还记得当年师兄也是,明明修为早就比我高许多了,却总是瞒着大家。”
她似是有些无奈的抬手捂住嘴,低低笑了两声。
“害得我每次输给师兄,都要闷闷不乐一会呢。”
“你说,为何你们这些天才,总是要伪装起来呢?”
秦玉昭笑着抬起脸,眼底却是让人心惊的疯狂。
她声音慢慢变得怨毒,“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快活?”
“看着别人在身后疯狂追赶,好不容易就要追上了,却突然告诉他,其实你早就已经追不上我了。”
“你梦寐以求,苦苦追寻的一切,却是我弃如敝屣,不屑一顾的东西。”
“你勤奋刻苦,孜孜不倦的努力,却比不上我所谓的天赋二字。”
秦玉昭说到激动处狠狠拍了几下桌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我们资质平庸的人生来就不能被人看见,为何我们要永远追在你们这种人身后!”
“为什么没有人看我?为什么所有人只能看到你!”
秦玉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眼底布满血丝,显得狰狞可怖。
陈生听着她的愤怒,她的怨恨,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你杀了他的理由?”
秦玉昭哈哈大笑,笑的脸上褶皱都更明显了。
“是啊,看到你们这种天才也会死在我这种平庸之辈的手下,我真的好想笑啊。”
“就算我天赋不高,修为不长又如何。”
“只要杀光所有比我更有天赋的,那我想要的不就唾手可得吗?”
陈生拔出剑,架在秦玉昭脖子上。
“这些话,还是留着你下辈子说吧。”
秦玉昭身上灵力扩散,形成一个保护罩,却也拦不住剑的锋芒,她笑着看着陈生,用一种明知故问的态度问他。
“你到底是谁?”
陈生也笑了,这笑容阳光,明媚。
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青衣,马尾高高束起。
窗外阳光撒在他的侧脸上,身形上,照的他身上耀眼无比。
秦玉昭看着面前人的脸在自己眼前融化,脱落,然后一张崭新的面容显现在她眼前。
这张脸,情不自禁的让秦玉昭屏住呼吸。
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也是她执念了一辈子的一张脸。
略显削瘦的下颚,嘴角微微下垂的唇瓣,和苍白如玉的面色,让她想到一个人,但那个人看着她的时候永远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