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周末,微风习习,我看着从头顶漫天的梧桐叶里钻出来的阳光发呆。
这街边的景象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毕竟是市中心的市中心,拆迁改造的事情,免谈。就连梧桐树,谁要敢挪一寸地,都得上上下下打报告批文件。街口小卖部还开着,是我小时候放学后经常光顾的。
今儿太阳有点大,老板已经支起遮阳伞,坐在门口整理新到的几箱货。
方子昂提前把我放在街边,自己一人去找空车位。他倒是神色自然,不疾不徐,老小区道窄树多,没有专用停车场和立体车库,停车颇考验驾驶员的耐心和技术。
这一片是典型的老小区,J大八零到九零年代的教职工公寓,如今零零散散卖的卖,换房的换房,进进出出都是新面孔。不过据我观察看,有一个传统倒是没有变。大家还是喜欢在自家门口的花坛旁,养些大型的花花草草盆栽什么的。典型的群体睁只眼闭只眼,一户传一户,默契地占点公共空间的便宜。
周六早上八点,小区里已经有一波大叔大婶提着菜篮子买菜归来,我赶紧后退几步,小心地退到了树荫下,深怕遇见什么熟人。
天了噜。方子昂不是要带我去他家吗?怎么带我回“我老家”?!
“业界新星”方子昂不是从美国回来的高端技术人才吗?国家的人才补助就不提了,光前年他把公司注册在A市也能拿到一笔不小的政策补助吧?而且,这小子去年不还创了一个行业传奇吗?那名声响当当的大,钱应该也赚了不少,怎么会穷到要住老破小了呢......
我跺跺脚,觉得这臭小子玩我呢。这小区离他们公司并不近,开过去至少得半小时,以方子昂这种效率至上的人怎么会忍得住!
我们这行业,能进来的技术性人才收入都不低,更别提像方子昂这类的大拿,就算香车美女海景大别墅还没有够着,那带电梯的公寓,总不会拿不下吧?
怎么会住在这儿?!开什么玩笑啊!
我眉头皱的老深,心想待会儿一定要逮着这小子好好盘问清楚。
老小区的车位果然不好找,臭小子许久都不见人影,倒是正对面的小卖部老板对我喊了一声:“回来了啊。”
可不是。被拐骗来的。
我苦笑一下,怪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认亲:“张叔叔好。”
“就你一个人呐?”张叔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清单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弯下腰,从冷柜里开了瓶冰镇汽水递给我:“闹,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谢谢张叔。”
我看着面前不断冒着泡的橘子汽水,精神一振。管它娘的卡路里,随手就从旁边抽了一根粉色吸管,喜滋滋地丢进了瓶口。
“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吧?”
张叔一手推了推眼镜,试图看清我的脸。他老了,如今鼻子上不离一副老花镜,刚才看他读清单,纸都得拿的老远。
“嗯。就那样吧。”
我尴尬地笑笑,心想自己已经有一年多没过回家,到底爹妈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反正,no news is good news.
这年头,便利店和外卖齐飞,原以为这小卖部怕是早歇业了,没想到张叔这儿生意倒还是不错。我们没聊几句,就陆陆续续来了顾客,狭小的空间把我挤得退了又退。
“那张叔你忙吧,我先走了。”
我匆匆掏出手机,想要把汽水钱给付了,没料到张叔摆摆手打发我走:“不用不用,叔叔请你的。”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小时候马大哈的我三天两头忘带钥匙,那时候低年级的学生放学早,哥哥没放学,爹妈又在上班,我只好窝在小卖铺门口的竹椅子上写作业。还记得有次天都黑了,家里人还是一个都没回来,我落了单,哭的稀里哗啦的,最后是张叔,拿出橘子汽水把我哄好。
“谢谢了啊。”
我冲张叔笑笑,拿着手里的冰镇汽水,刚出店门口,就看见站在对面,冲我发呆的方子昂。
“你愣着干什么呢?”我走过去,故意重重地拍了他一把:“发什么呆?我脸上有花呢?”
方子昂老实地晃晃脑袋,看我的眼神里除了喜悦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往哪儿走?你带路。”
我小口抿了一口橘子汽水,有些舍不得喝,小心翼翼地举在胸前。
既来之则安之,我恁是不想住在这里,也至少先把行李放下,再从长计议吧?
不过,方子昂并没有回答。他的双腿被粘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汽水,努了努嘴,又努了努嘴。
咋的呢?想喝?
“看什么看?”我连忙紧张地把瓶子往自己怀了缩了缩,“你不是在健身吗?管住嘴迈开腿是基本的常识呀,你看,这都是游离糖和色素勾兑的,不适合你......”
没等我BB完,方子昂整个上半身探了过来,他弯下腰,一口咬住吸管,咕叽咕叽,喝得还挺溜。
“哎!这是我的橘子汽水哎!”
我正要去夺,谁知方子昂拎着拉杆箱的手已经松开,一把抢过玻璃瓶子,顺带得意洋洋地向我抬了眼,眉毛一挑,那剩下的小半瓶也立刻见底......
“方子昂!”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