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震惊。
她曾在平潭岛见过一次蓝眼泪,所以认得出,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一幕,就是那些夜光藻,也被当地人称为蓝眼泪。
不算长的海岸线全都变成这种夜光蓝色,像璀璨的宝石在发着光芒,也像辛德瑞拉翩翩起舞时晚礼服旋开的一抹。
好像连月光都被染蓝了。
她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向海岸线。
潮水深蓝一片,月光碎缀海面。
波漾银蟾之下,段凌西从海里上岸。
他浑身湿透,纯色T恤紧密地贴在身上,将他腰腹之间每一块轮廓勾勒得十分分明。
月光下,他的眉毛、睫毛、眼梢全都挂着湿咸的海水,也将他乌浓的眉眼浸润得愈发深邃。
犹如被神明亲吻过的脸庞。
费县不可能出现蓝眼泪现象的,温予学过地理,知道这里无论从温度还是水质,都不会出现眼前这片盛景。
可眼前这幕不是梦境。
海风是真实的,他冷峻的外表是真实的,因他狂跳的心脏。
也是真实的。
温予此生很少体会到当下这种纷乱的、不知如何表述的情绪,她睁大眼睛,不敢有片刻眨眼,想记住现在的每一处细节。
还有眼前这个人。
她在岸上,现在却像溺水一样不得不用嘴巴呼吸。
大脑已经失去处理语言的功能,眼前这片潮水将她从内到外淹没。
“……”
“段凌西。”她人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这里烂透了。”
一个线上支付还没完全普及的地方。
一个没有高楼大厦的地方。
一个八点钟以后就叫不到外卖、叫不到网约车,凌晨会听到鸡叫的地方。
真的烂透了。
烂到骨子里了。
可为什么会在这种烂地方,遇到你呢。
“温予,你之前说蓝眼泪永远不会出现在费县。”海水在段凌西睫毛上摇摇欲坠,随着他垂眸的动作,顺着脸侧滑落。
“所以今晚的蓝眼泪,只属于你一个人。”
温予没有从海里游上来,可她的嘴角也尝到湿咸的味道。
可能是海水从她的心脏蔓延出来。
段凌西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擦掉她脸颊上滚落的热泪。
肌肤相触的刹那,有电流划过神经。
温予攀住他的肩膀,蓦地垫脚凑近。
两个人嘴唇只差毫厘就可以相贴,段凌西喉结一滚,偏头躲开。
温予只亲到他的颌角。
彼此的呼吸起伏都很大,温予垫在原地,顿住。
“你不想接吻么?”
“温予。”他声音里似乎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些哑,“我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吻。”
“所以。”
所以,一旦接吻,一旦交换体温,交换体.液。
一定有什么会失控,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温予读懂他所以后面没说出口的内容,她缓缓踩回沙滩,手将要拿开,整个人就被段凌西一把揽在怀里。
仿佛要被他揉进身体。
干燥的衣物触碰到他潮湿的身体,很快被侵染湿润,但这种小事,今晚没人在意。
她有点痛,挣扎了一下,段凌西却没有任何想要放手的意思。
到最后,温予也紧紧抱住他的后背。
今夜他的体温是如此灼热。
将她所有理智蒸发。
“你这样,真的很犯规。”温予轻声说。
段凌西闷应,“所以你最好记一辈子。”
“真是个霸道的混球。”
“你不是早就知道。”
可惜这片夜光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被人从一千多公里外的海岛连夜运来是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有人想给某个大小姐独一无二的海。
皮卡在高速披星戴月地连续行驶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他想的全是她那句:蓝眼泪永远不会出现在费县。
不论现实如何,他只想让她在费县的最后一晚,见到她曾以为的不可能。
他也希望她在这能有一个难忘的回忆。
哪怕是在一个连宜宁丁点都比不上破县城。
-
次日前往榆苏机场,一路上车里都很沉默。
抵达目的地后,段凌西帮温予把行李箱拎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推着拉杆箱陪她一起进了航站楼。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小时,算上安检时间,已经不太宽裕。
温予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我去安检了。”
“嗯。”
温予进了安检区闸机,走了几步,回头看到段凌西还站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温予萌生一种冲动。
什么宜宁,什么赚钱,全都去见鬼去吧。
她不走了。
她要把温志凡接过来一起生活,反正费县这种小县城,高利贷想破脑袋也不会发现她在这。
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知道这不现实。
“温予。”段凌西叫住她。
温予知道,只要这时他开口让自己再留一段时间,又或者直接叫她不要离开,她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同意。
可他没有。
他只是扯了下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可惜失败了。
“抱一下么。”他问。
温予一愣,随后立刻拖着行李从闸机冲了出去,惹得旁边的机场安保一直用眼睛瞪她。
他看上去不明白怎么有人道个别磨磨叽叽,像拍琼瑶剧似的。
温予才不管他。
她抱住段凌西,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石榴沐浴露味道,她有些贪婪地把鼻子埋进他锁骨位置,呼吸属于他的味道。
她感到段凌西的手扣在她脑后,他指尖在摩挲她的发丝。
这个拥抱没持续多久,还是他先松开胳膊,温予觉得他的嘴唇很轻很快地从自己脑袋上擦过。
“去吧,落地以后发个消息。”他说。
几个月前的温予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离开费县时,心里竟然会这么舍不得。
她再一次拎起行李箱,还未转身,她看着段凌西,笑了下。
“我记得你会说费县方言,那再见两个字用方言怎么说?”
段凌西眸底一片深邃,像月光照不到的海底。
他凝视着温予,听到温予这么问,也笑了一下。
“ńgòái rǔ”
奇怪又古老的口音。
从他清润的嗓音中说出,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缠眷。
广播催促登机,她不得不离开。
安检通道里,她冲段凌西挥了挥手臂,学着他刚才的口音道别。
她看到段凌西笑了一下。
眉眼从未如此这般氤氲着某种温柔。
三个小时的飞行,温予再次回到宜宁,回到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城市,宜宁秋风萧瑟,一落地就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吹冷。
她给段凌西发了消息。